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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日记(1)


  一日 星期日

  今日为罢课演讲之第一日,即湖北学生与官厅宣战之第一日也。同学越墙外出,高二三丈,一跃而下,亦勇矣!

  校中渐呈革命状态,校规渐归无用。惟同学尚能不多越出范围,此一由能自治,一由怯弱也。军警包围,如临大敌,屡与同学斗争,幸无他变。这便是日本人待朝鲜人模样,而中国人之勇气尚不能如朝鲜人,可痛也夫!

  至晚,围乃稍解。与谢远定君等闲谈。我自问,或尚未至于同学所厌恶乎?

  二日 星期一

  今日吾本拟先在外观察一周,或加入演讲再来校。后景陶以电话促余来,乃送各教员薪水各少许。

  第一受打击事,即闻各校演讲因度节停止一天。此事怎容一冷,一冷即易散也。

  第二受打击事,即在省署,经省长用和缓之语劝慰,即形瓦解之象。吾自问,平日不自求明确的时事知识,亦不告人以明确的时事知识,此吾之罪也。

  晚,各校代表与议长、校长议于议会,仍坚持罢课。此会尚有声色。

  三日 星期二

  各代表开会仍不退让。各校多提前放假。校长等多诱迫各学生出校,各学生亦多动归思。吾为作函斥之,然不可挽回矣!惟仍有数校坚持不去,吾校其一也。

  下午,吾校演讲,受保安队辱打。吾真慷他人之慨矣。受伤者如下:

  吴序宾便血,吐血,伤最重。刘昌世稍伤,哭、跳、晕厥。胡钟灿晕厥。刘鹄、汤济川、张上超、蔡家让、李嶽云,略伤。杨理恒虚惊折臂。

  与毅生等渡江,访郑慧吾、刘子敬、马刚侯,作说客。

  四日 星期三

  晨六钟余,从辅德校回校。昨夜景陶力促我归,殊令我惦念校事,惧同学之与景陶或不能融洽也。及归,秩序如常。

  十时许有来告,一三五七团及学兵营兵士有起为学生后盾之语。惧生他变,乃定促同学解散,限明日走尽。所余火食,划入下学期照算。

  此后,送各教师薪金,为同学料理会务,颇忙碌。夜与聘三等闲谈,作《武昌学生最后之留言》不成,宿校中。

  五日 星期四

  起作《武昌学生最后的留言》,油印分发。又在汉口加印一千份。闻文华、辅德各加印若干份。

  又作《学生联合会报告军警蹂躏状况书》,亦油印。

  发《留言》若干份。归,浴,又至纪堂处。彼病而归,殊可念也。

  夜在校闲谈。偕聘三出,吃面,遂归。

  是日,成章曾至校。汉口商业已退学,彼更一意预备投考南京高师矣。

  六日 星期五

  是日,睡至下午一点钟起,至校。修平渡江来,偕伯平等同至医院,一看伤病诸君,并馈食物。高师陈开泰君股对穿,伤最剧。

  归,又至仁济院为辑五开伤单。辑五送出,且行且谈。我告以以后吾等应作之事业,彼诚挚之情可感也。

  偕修平渡江,至民新校,稍谈。至辅德校,晤聘三、行健、曾觉先、卞文元、胡乐、肖襄诸君,因与商学生联合会款项,用途宜极限制。夜遂宿辅德校。

  七日 星期六

  晨,湘浦至。切嘱其对于公款谨防同人有滥用之事。盖:(一)为湖北学生将来之结合,不可使此次开支不能见信于人,以长群众互不信任之心。(二)为湖北学生之名誉,不可因开支生出纠葛,闹为笑话也。遂偕聘三至民新校,取《留言》渡江。

  归,阅报。赴校闲谈至六时许。因今日各团联合会开会,与松如、有成言,乃偕聘三、毅生又渡江至民新校,遂偕至各团联合会。余发言,学生但望商界继起,以为国家,虽死伤亦所甘心。是会无甚结果。归,欲眠楼板上,松如固不可。

  八日 星期日

  不堪蚊扰,起阅《中国哲学史》,颇服适之先生巨眼过人,不易得。饭后毅生、聘三偕至爱国公司,我为观之买汗衫,乃渡江。

  阅报。偕希葛、少弥至同仁医院,聘三等亦至,省视理恒等。同返校。吴君序宾必欲反家养病,余函谏之无效。冠五及胡钟灿君已出院。仁先、修己来。劝修己脚踏实地,要生存,便须为积极的乐观的生存。

  晚,偕希葛、仲清至鹤楼饮茶,遂至仲清家。十钟余回寓。

  九日 星期一

  八时起。希葛来,交待各事。去后,偕父亲至魁兴园食饺,乃赴校。

  与观之、希葛等为无目的的谈话甚久。忙人得如此一日之游谈,比吃肉还有味也。余得益处:(一)传播时事真知识,为最切要的爱国活动。(二)教育不尚朴实,但知日以升学相劝诱,则中国地方永无改良之望。

  观之、希葛反里,余亦回家。坐未定,毅生来,言汉口决明日罢市,约余至辅德校。至,余拟《劝告军警》文,不成,因任发罢市传单二十余张,至致忠宿。

  闻雯初言,同学对于学课颇有间言,惟于我个人则多无间。然吾思,未知全体同学果能对我皆无间然否?自信必有过半数均不至鄙夷厌恶我。吾果何德何能,以致此耶?吾所有之善,大抵人亦有之,而人所有之恶,我亦不免(自信亦略有异于人处,此就其大概言也)。且职务上明有令人不满意处,何故同学对于我个人无间言耶?以吾思之,此完全为感情方面之事。

  吾每告香浦论理性化人,不如感情有力。盖以情动者,上智下愚皆有桴鼓之应。以理动者,虽死守真理之人,亦不能动。吾等不常觉不能顺从理性做事乎?知此则以理劝人,望人能从理性做事,亦傎矣。且苟能以情感,即理上有些说不过去,仍能得人原谅。如我职务上不满意处,无损个人情谊是其例也。仲清曾以情感其家中,一切凶戾之气随之而减少无量。呜呼!情之为用,伟矣!我常谓人无法求人原谅,除非得人感情。吾初任事母校,即注意不伤任何人感情,至今日仍复如此,所得益不浅也。

  十日 星期二

  不堪蚊扰,中夜起数次。平明、毅生告:保安会、消防队已上街。乃起观罢市状况,只在花楼旁若干家罢市而已。余绕横堤乘车至辅德校。据数方面报告,均觉罢市之状况不圆满,颇为失望。

  粥后,偕毅生拟归。且往前花楼一视,则又有闭门者,因助子印发报告罢市状况扇四把。出后花楼,又拟至辅德校,遇负生,彼等将起始其个人劝导事业,余乃独归。

  至仲清处吃面。归,浴。毅生又来促余渡江,为明日罢市事。余为拟罢市目的与办法。偕至自治筹备会,又赴辅德校,作《为什么要罢市》,眠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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