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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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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遇春吓出一身冷汗,一头扑上去,下个死闸,刚刚来得及把火车在桥头上停住。 刘福生听他谈着这段事,忘了吃饭,惊得张着大嘴,瞪着大眼,哎呀一声问道:“人呢?没熏死吧?” 边遇春说:“熏死了,你就听不见我说话了。没死,也摸了摸阎王鼻子。当时我强挣着给司机司炉往身上泼冷水,才救活他们,一到站就送到朝鲜医院去,我自己也躺了几天才养好。” 刘福生一拍大腿说:“就是这个话!飞机我倒不在乎,钻山洞子真他奶奶要命,比从娘肚子往外钻都费力气。” 边遇春忍住笑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后来每逢过山洞子,我们先准备好凉水和湿毛巾,多吃点大蒜,多喝点醋,强得多了。” 吴天宝问:“你倒是说说对付飞机有什么巧法?” 边遇春望着屋梁,抽着烟,半天说道:“只要你别发慌就行了。有一回我们叫敌人粘上,横一梭子弹,竖一梭子弹,我也不管,照样开,一直开进山洞去,检查检查机车,打坏几处,都不重。后首遇见敌机,但凡能开,我就不停车。一停下车是死的,容易挨打,打得又重;跑起来车是活的,子弹打上力量也不大。” 吴天宝眯着眼笑起来:“一点不假。弄玄虚敌人可有一套。照明弹一挂一大溜,好几里长,灭一个,又挂上,灭一个,又挂上,初初看见,真会把你吓住了,谁还敢从照明弹底下走?” 边遇春说:“是呀。起初我也是想,人家有科学,借着这个鬼办法,必定能从上面看见机车,心里也是发慌。殊不知是吓唬人。只要飞机不在紧头顶上,你只管闯过去,屁事没有。现在乘务员倒盼着常挂个天灯了。一挂天灯,明晃晃的,宿营车上正愁没亮,大家正好借着亮洗衣服,看看新来的家信。” 刘福生把筷子一撂道:“管怎么说,反正我是干够这个挨打的活了。” 吴天宝问道:“怎么,想溜啦?” 刘福生瞪着眼大声大气说:“溜?我要上高射炮去。干等着挨打,气也把人气破肚子了。” 吴天宝说:“得啦。又顺着嘴开河,净说些四不沾边的话。要真叫你离开机车,又该哭了。” 饭一吃完,乘务员们衣裳也不脱,枕着自己的湿皮靴子,用棉大衣往脑袋上一蒙,挤着睡下去。 热炕头上蹲着只猫,闭着眼咕噜咕噜直念经,活像个老和尚。 刘福生骂:“你倒会享福!”一巴掌打跑猫,四腿扎撒躺下去,嘴里还说:“小吴,明儿过年,睡起觉后,可得来个娱乐会。”头一沾炕呼呼睡着了,打着挺响的呼噜,隔四五个屋子也能听见。 吴天宝想:过年了,是过年了,要不娱乐娱乐,难免有人要想家的。他天生有种本领,热闹事离不了他。从到朝鲜,乘务员的生活够苦的了。吴天宝怕人胡思乱想,情绪不高,变着方法引大伙高兴。他的方法也真多。路上拾个敌人扔的汽油弹空壳,咚咚一敲,领着乘务员扭秧歌。要不弄张破葫芦瓢,割得一小块一小块的,使香火炷上点,做天九牌顶牛玩,输了学驴叫。 刘福生曾经拿指头点划着吴天宝说:“我看你准是猴儿托生的,猴里猴气,满肚子心眼。” 刘福生说他是猴,不光指他会玩,指的是他整个人。吴天宝的举动就像猴。手脚灵俏得不行,专往高处爬。白天到树林子里玩,一个眼错不见,他就爬到树上,坐到横枝上,游荡着两条短腿,悠悠扬扬吹起口琴来。人们顶佩服他的是他关于月亮的一段事。 在战场上跑车,大家最头痛月亮。一有月亮,铮亮铮亮的,火车顶容易叫空中敌人发现。刘福生恨得没法,骂月亮是特务。 吴天宝笑道:“你骂月亮管什么用?天生没本事,有本事就应该能征服自然。” 刘福生乜斜着眼,嘴一瘪说:“你不用干喊!你能按住月亮的头,不让它出来?” 吴天宝头一扬,眯着眼笑起来:“出来你不会摘下它来,揣到怀里。要不挂上个帘,挡住它的脸,不让它露头。” 这原是笑话。那晚上吴天宝开车,大月亮地,敌人从空中来了,从后边追着扫射。吴天宝一急,打开风筒,让火车冒出这一阵大烟哪,搅得乌烟瘴气,使敌人左打右打也打不准。他真给月亮挂上帘了。 吴天宝能鼓起人人的兴趣,就是对那位朝鲜司机禹龙大没办法。 禹龙大现在派到吴天宝这台车上当线路指导。原因是中国乘务员对朝鲜线路不熟,夜晚又不能开灯,有个朝鲜同志守在旁边,上坡下坡,该快该慢,心里可以有数。 吴天宝一乍见禹龙大,实在吃不透这个人。你瞧他精瘦精瘦,脸像木头似的,眼神有点发狂,一愣一愣的,谁敢靠他做事。禹龙大做起事来可从来不出错,而且那个猛啊,海水也能淘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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