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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读了竟呜咽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那是爱还是感激,我一直惆怅到夜半,服了两片安眠药才睡去。醒来已是不早,周小姐站在我的桌前,看我醒来了她说:

  “他信里怎么说,今天他的花是别人送来的。”

  “别人送来,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那是同样的花,还附着一封信给我。”她指指桌上的花说。

  “怎么说呢?”

  “他说非常感谢我对你的厚意,说是他要远行了,每天花铺会照常把花送来,托我亲自转给你。”

  “唔,……”我点点头。

  “那么他给你的信呢?”

  “也是这样说。”

  “那么他告诉你他的地址么?”周小姐密切地问我。

  “没有,他是向来不告诉别人行踪的。”

  “那么,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坐下了。

  “那是一个神秘的孩子!”我怅惘地又滴下泪,为掩饰这泪,我翻身朝里床去了。等我恢复这份情感的时候,我看周小姐还愣在椅上。

  我很感激周小姐对我的同情,但是我竟忽略了她内心的感情。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时时问我这位神秘青年的音讯。起初我回答她:“没有。”后来我同她说:“他是不会再给音讯的。”

  在这些日子中,我耽于遐想,说话非常之少,而这位活泼多笑的周小姐也变成缄默而沉闷了。我当时觉得这一定是她小孩子的脾气在作怪,是我的态度影响了这整个的空气。

  ……

  最后,我出院的期限终于到了。周小姐自然也不再聘用。临别的时候她要我的地址,说是她一定要来看我,我因为还没有固定的寓所,所以告诉她一个我预备先去暂住的亲戚家的地址。

  我出院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鬼”家去,我那时终在怀疑那三四年的人生是一场春梦。可是什么都同我记忆中一样的存在,青的天,绿的田野,碎石砌成的小路,灰色的房子……我怕敲门时又要遇到什么麻烦了。但幸亏应门的倒是上次交我信的女仆,很客气,但只告诉我她没有回来。

  一个月以后我又去看她,还是没有回来。那么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妇仆告诉我没有一定,至少要两个月以后吧。

  于是又隔了两月,她还是没有回来。我想会会上次遇到过的老先生,但女仆告诉我,老先生老太太都病在那里,不能见客。

  “那么你们有没有写信去通知小姐?”

  “没有,因为没有地址。”女仆诚恳地说:“我们是从来不写信去的。”

  “她难道也没有来信?”我怅惘地问。

  “没有。”女仆也感到怅惘了:“听说她也许要到秋天才来呢。”

  但是秋天到了,她还是没有回来。

  ……

  最后一次是四年前的冬天,我到她家时天正下微雪,我几乎不认识她的家门,因为门上新添了朱红的新漆,应门的是一位壮年的农夫,这更使我愕然了。他对我也觉得很奇怪,等我问到老夫妇同一位小姐时,他才明白,他说:

  “老夫妇先后去世了,小姐葬好了他们,就把房子什么都卖掉,她自己带了四箱子书就去了。”

  “那么……”

  “现在这儿的主人姓王,我是他的佣人。”

  “我可以求你通报一声,让我见见你们王先生好么?你说我是前房主的亲戚好了。”

  他进去不久,王先生就出来,王先生也是位老年人,他说的同他佣人所说的一样。我们这才坐下来。我说:

  “王先生,我没有别种用意,只是想打听那位小姐就是,因为我是她们的亲属。我说那卖房子是先生同那位小姐亲自接头的么?”

  “是的,有人介绍,后来她亲自同我接头的。”

  “那么她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啊,很奇怪,几次都是穿黑色的。”

  “她是不是还抽着叫做Era的纸烟?”

  “是的,她抽烟,但不知道她抽的是什么牌子。”他说:“先生,你为什么打听这么详细?”

  “不瞒你说,我这里是再熟不过的,所以我非常关心。那坐西朝东的楼房,是不是有八个窗?窗是不是都有三层窗帘?左面是间书房,右面是间套间,是不是?家具都是是红木的,靠书房前面有沙发,近套间门前一架钢琴是不是?……”

  “那是她们小姐的房间,你怎么……”

  “我们是至亲的亲属,我从小就寄养在这里,后来我出门了好几年,回到上海后,也常常来,这些家具还是我布置的,现在我出门刚回来,哪里晓得伯父母都过世了,所以很想打听那位小姐的下落。王先生,你知道她上哪里去吗?”

  “这可不晓得了,可是你……”

  “王先生,请问你现在把那间房做什么用呢?”

  “现在是空着,我的孩子也在外面做事情,大概明年要回来结婚的;这就可以做新房。”

  “现在那房的家具是不是都没有改动过?”

  “是的,先生,我想要改动也等明年了。”

  “王先生,我有一件特别的事情求你,实在说,我同这房子有特别的感情,还有巧的是我伯父在世的时候,也曾提起,这几间楼房给我做新房用的。所以我想求你同意,把这几间房租给我一年,让我住到明年秋天,你们什么时候要用,我就什么时候搬出去好了。”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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