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觉哉日记·一九四七年九月

一九四七年九月(1)

　　九月二日阴雨

　　王明同志在对宪草作大修改，以“初秋即事”二律率和走笔答之：

　　十老年逾六百秋，共编大法共研修。王充思远能精进，谢傅情闲未敏求。为起农艰摧地主，亦惩战犯翦民仇。甘泉数月经纶大，国泰民庥取次收。

　　一身化作万千身，万众同心大进军。再百个旅来送死，更三年仗（至少打五年，已打过两年了）以求生。渡河迭报刘陈捷，碰壁纷令美蒋惊。草法正如草檄急，秋宵遥听鼓鼙声。

　　附原诗：

　　萧萧风雨已经秋，宪草初经原则修。愧未疆场流汗血，权将脑墨写亲仇。千年专制遗风革，万国优良传统收。反映人民新世纪，内容形式费精求。

　　三脑何能萃一身，集思广益胜千军。筹编大法惟诸老，公议代书应后生。风雨连绵秋意逼，条文欠妥梦心惊。座谈有得思潮涌，绕室犹闻四亿声。

　　九月三日阴雨

　　再迭前韵赠王明

　　握手相惊鬓上秋，艰难愉悦几生修。法悬众魏民心喜，业定金瓯正气收。周览山河追马史（戏言天下定后将游历全国），盘桓松菊访羊求（木老诗有待时清还山意）。即今笔墨为干橹，一字之严快斩仇。

　　阅临县五区南庄自然村的土地改革材料完。工作团三月二日到该庄做到七月底。做得很细密，很彻底，但我觉得有下列值得商量之点，对否俟将来事实证明：

　　一、果实分配重于土地分配。闻果实和分配果实用的力特多。似乎消灭地主阶级只消灭其土地剥削（经过数年来减租与转卖，地主手中土地已不多）不够，而主要在消灭地财——埋藏土中的银洋、粮食、衣服等。也不是清算而是硬问他要。（搞死两个人）我则以主要应是消灭地主赖以剥削的土地，刨他的窖藏，则是为着补足贫人赖以从事耕作的底垫。搞的方法则是应软硬兼施，而不是吊打；应是有限度，而不是“扫地出门”。这不是怜惜地主，相反正是消灭农村中某些分子对地主的同情。另一方面，争取地主转到劳动来也较容易。

　　材料中有这样一段话：“总而言之，老百姓谁也不想要地，由于公粮重，山地收入不够负担，加以人力、畜力、肥料缺乏等原因，南庄荒了山地五百六十一亩。有的甚至宁把熟地去掉另开生荒。老百姓把公粮叫‘害’，出公粮叫‘出害’，买入分入土地叫‘顶害’。在分配土地时，山地谁也不肯要，直到今天还剩下百多亩没人要。”

　　另一方面，村民穷得很，对粮食、衣服、钱等迫切需要，因而也就反映到工作团的作风上。拚命的要东西，而没有把东西怎样组织生产。他们说：“地主经济已消灭，富农经济也大大削弱，新得地户生产的发展，还有待从各方面大力帮助，今年的公粮对象大成问题。”

　　二、没有提到照顾抗属。退伍军人照顾了，我不相信该村没有现役军人。

　　三、农会会员。农会会员选择严，改干事为委员，委员就职宣誓：

　　“我们受众人选择，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第一、要大公无私，反对自私自利。第二、要团结众人，反对侵犯群众利益。第三、要老老实实认真为群众办事。如有三心二意做下对不住群众的事，愿受众人批评处罚。”

　　这是好的。但全庄一千四百八十四人，男女劳动七百八十五个，批准入农会的只八十三人（男五十一、女三十二）似乎少了。

　　九月五日雨

　　赋得隔帘愁听萧萧雨（得萧字五言六韵）

　　昨雨竟夕，枕上听雨，以吴均之“隔帘愁听萧萧雨”为题作试帖一首。试帖诗另有作法，八股废后无人作，亦无人谈矣。

　　暮暮又朝朝，阳遮月亦逃；帘中人寂寂，帘外雨萧萧；树影声声碎，秋痕点点消；灯孤相望冷，衾薄不禁潮；久客音书断，忧时涕泪抛；听愁愁更听，云际雁鸣高。

　　接刘道衡同志信，并诗数首。诗清隽可诵，有戏拟蒋介石像赞（一名三字语），录下：

　　三重人格狐虎鼠，三副面孔哭笑狞；三反四复和谈打，三位一体党政军；三代祖宗杜马魏，三只狗腿诚科群；三种爪牙特宪警，三党政府国民青；三要政策钱粮命，三反政策苏共民；三个方针叛卖窃，三门主义杀掠焚；三大成绩贪腐乱，三年计划冻饿穷；三角恋爱美日蒋，三权交易海陆空；三件法宝装吹骗，三条出路败溃崩。

　　九月七日晴

　　纽约《先驱论坛报》说：“……可能效果为：或中国征服中国，因其缺乏有能力的行政官，会乞援莫斯科，造成一种较现时苏联党羽、力图控制希腊更富威胁性的形势……”。他们说的“有能力的行政官”的“能力”含义容有差别，但缺乏有能力的行政官确是我们的弱点，要警惕，要加紧学习行政的知识和积累行政的经验。

　　邓洁同志说：“……找了六个贫雇农积极分子，暂时不教他成立小组，要他们分别去团结中农等。……在土地改革中对地主也可讲统一战线……消灭地主借以剥削的土地，同时有些生产方法要向地主学……”。

　　七七口号第十与十一要联起来看，第十条：“要实现耕者有其田，务使一切无地及少地的农民获得足够的土地及生产工具”。第十一条：“发展生产……务使解放区有足够的粮食、军需品、民需品，处处从全面与长期着想，支持爱国自卫战争。”土地改革为的解放农村生产力，不是摧毁现有的，来个新开始。而是在现有生产基础上马上前进，自卫战争的需要正等待着我们。

　　“适可而止”的可，应是封建剥削不存在了，非封建剥削的生产得到发展，贫雇农得到土地和工具，即是从地主方面得到土地外，还可要出些地财（用说服方式）作贫雇农“底垫”的帮助。不要要尽，不要侵及非地租剥削部分（内战时兼商人的地主只没收地主部分，这政策是对的）。这里不能从主观的需要出发，应看对方能出多少的能力。另外，“适可”使被斗者有出路，丢下地主皮，还可以做人；可以拆散地主阵线，使真正的恶霸地主孤立；使富农、中农安心；使斗者和被斗者，将来可和平共居。

　　打风不可开，何况有意地去打死人？！

　　一面斗争，一面争取；一面打，一面拉；有的一面斗争，还要一面优礼，如技术人员等。自然应该防右，发动之先要防右，发动之后，主要就是防左，我说“主要”，就是说不是已没有右的可能。

　　吴均同志用前题做了首试帖诗，为易数字存下。全首写夜听，大概她写诗题时是如此。

　　隔帘听夜雨，一滴一心焦。寒气生长袖，清流起树梢。虫声阶下寂，灯影望中消。剧怕淹秋稼，翻怜碎院蕉。梦魂呼老母，征战忆同胞。睡醒拥衾坐，如闻万马萧。

　　李鼎老为续范亭治病，昨日至，今日午后过此云，续老病严重，拟两方分治肺肾。

　　今天两王老言和。

　　放儿上月二十八信云，自关中北返后，即在兵站部第二办事处当政治协理员，随联司行动，数月来迁徙不过三、四次，八月十五日移碛口，现又奉命回河西，爱春随院转移，自背被包走路还比人强。

　　九月十日晴

　　上午土地工作团召开座谈会，下午赵林来传达晋绥分属关于土地会议。

　　九月十二日微晴

　　续范亭同志今日午前十一时十五分逝世于临县都督村寓址。昨下午我去看他，神状极不宁，说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舌音已僵，痰响喉际不能出。鼎老说脉有转机，或不会即死，昨夜病突变，遂不起。本日午后偕此间诸老往看，莫不陨涕。

　　昨日上午开宪法会，本日续开土地改革讨论会。

　　九月十三日晴

　　续开土地讨论会，下午我发言。

　　九月十四日晴

　　高级干部会传达中央战略决定。

　　九月十五日雨

　　王明同志拟致电少奇，提出几个关于土地的问题。玉章同志以为不必，遂作罢。

　　九月十六日晴

　　上午开积极分子会，王明传达。

　　摘抄《中央关于土地问题的指示》（四六年五月四日）（略——编者注）。

　　五四指示基本适用，应补充现发生之刨窖等。如怀疑为过时，不去研究，或擅违反，殊为失当。

　　题哀挽范亭同志纪念册

　　范亭同志灵右：

　　八月十五日闻范亭同志病危，急往视。范亭同志自知不起，握手说：“大局我看清了，我很乐观，望转告各首长珍重。”归，用王明同志慰范亭同志病韵成一律，方冀于病稍可时送阅，不料九月十一日去视，范亭同志病更危，舌僵不能语。十二日午前十一时遂与世长辞。而此诗只得录呈灵右矣，哀哉！

　　敝屣形骸久自知，为群生故强支持。

　　艰难百历皈真理，爱智双修见睿思。

　　高瞻云端清似鹤，留言榻左吼如狮。

　　凌晨一握缠绵甚，两眼炯炯气属丝。

　　谢觉哉哀挽

　　九月十七日阴

　　纽约《每日新闻》说：“蒋介石在四中全会说‘彼二十年来挽救于水火之努力，已告失败，彼本人已辜负孙中山’。无论如何委员长阁下实令人可惊。此为吾人首次听一政治家公然承认其失败者。如此超凡之创造力，应使阁下千古不朽。”（中央社纽约十一日电）这一葬歌，自援蒋方面唱出，颇可趣。

　　张群说：“如苏联拒绝参加对日和约会议，中国亦将拒绝参加。并谓彼完全同意苏联之意见，反对美国企图恢复日本之政策”（法新社南京十日电）。

　　王世杰抵美谈否决权问题谓：“须就联合国宪章所规定之原理，使用否决权，而非企图修改宪章。”（合众社九日电）蒋得不到美无条件援助又来一次撒娇，窘状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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