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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五月(2)


  五月十七日晴

  前吴缣信上说:“国方人说:汉奸可以保释,但须两个中央委员……现找到两个中委(指他五叔吴秋尘),孙立人答应了写保条,居正虽系亲戚只答应帮忙,不肯具保状。——司法院长出面,怕人攻击。……家里什么都查封了……据五婶讲,一般汉奸家属都这样说:作汉奸也分什么样人,现在这些接收特派员还不如汉奸呢!遂使有人说人心思汉——此话有毒素,但也有一部分真理。市民恨汉奸程度不如恨中央特派员。”

  “这里男同志一部分穿执行部统一的军装,一部分穿西装,女同志也有朴素的,但也有打扮得花花绿绿,电烫发,实在难受。我非常奇怪每人有一块手表,一支自来水笔,钱有的是山里的,有的就不然了。这里各个山头都有人,各根据地似乎都有钱。于是各小组的什么少将、上校、中校之类真有钱,出入市场、公市大买其洋货,不用人家说,都说八路军穷,看起就很阔。派克笔一买就是儿打,进城了应防干部眼花缭乱……”。

  五月十八日微晴

  上午去延大讲宪法,似乎讲得深了一点,有些听者不了了。拟把记录整理出。

  前天林老约谈修西北革命史,通知上说:“依据边区三届参议会大会通过编修西北革命史略之决定……座谈关于西北革命史迹材料之搜集和编修等问题。”结果会上是成立边区革命历史博物馆筹备委员会,与通知说的不符。

  “联合三日刊”载一封特务的信:称郑介民“来局(军统局)视事,第一个使他惊异的本局同志竟达五十余万之多。其中别动军人、救国军、忠义救国军及收编伪军有三十余万。还有四万人待命分发,一万多在禁闭室,然而报会人数仅十四万,别动军约十万。第二是本局亏空经费二千万万以上。郑局长认为难以接收。当即再谒领袖,蒙指示,人员尽量在公开机关安插,亏空准予报销。”

  五月十九日晴

  一九三八年游过清凉山。今日偕永清、韩亮、定国等重游,河水落,两木船连作桥,过河即山下。石壁刻王公永济桥碑,明弘治年建,字多剥落。前游时,山门有两旁泥像四,已不存,改为印厂收发室。入门岩侧,宋范质夫读书处,有碑,现为印厂、印机所在,门闭,不知碑尚在否。循山左侧曲径上,重探刻诗处,始知此径名诗湾,有清同治三年重刻碑记,但嵌石壁之诗多失去。录数首如下:

  望延州之清凉阁

  谁道长途苦,此行亦壮游。遥瞻云里树,忽上水边楼。坐久清入骨,风来爽似秋。红尘飞不到,身在小瀛洲。

  万历十年夏汝南李本固叔茂甫题

  金明走西岭,清凉峙其东。延水正中出,一郡两城雄(可知明朝延安是两个城的)。

  古洞秋深处,诸天最上头。凝空金色满,绕座佛光浮。

  地僻尘难到,官闲我胜游。凭栏看未足,边月上延州。

  万历九年八月十日蜀怀锦川人龚慧贞登万佛洞

  嘉靖丁未四月望后同中丞董翁赴大参张东居先生招饮清凉山寺

  清凉山际揽春裾,杳霭名岩望更舒。

  石转嶙峋悬鸟涧,云留空翠拥僧庐。

  风烟入兴偏宜句,洞壑忘恒合步虚。

  高凭廓清情极远,乾坤回首愧尘车。

  次日再登

  何人此地飞神锡,公暇仍来访鹫峰。

  泉径风回斜度鹤,洞门石转暗盘龙。

  春连华岳云千尺,寒瞰秦川水几重。

  倚槛搜萝抛俗况,不妨山阁话玄踪。

  洞泉钱嘉猷

  诗湾旁石穴有铜佛,排字房在此,印工正环佛检字,排今日待出之报。由诗湾径上去,记得有一楼悬“天下一揽”匾,旁有亭,悬大钟,今都不存,大钟云是生活艰难时,某机关人员拿去作铁卖了。循此上至一九三八年曾设高等法院处,不只佛像殿宇形迹不存,地也多种了庄稼,由旁径曲折上至山顶玄帝庙,恰在门口碰着徐老、张仲实等由杨家岭山脊来,彼此大笑,碰得这么巧。入庙,比前游时更冷落,但后殿却有一老者在供香火,铜盏铜台擦得光亮。并说除种着吃外,还可得点香火钱。“甚矣迷信之难除也。”在前面荒殿坐片刻,徐乾出所携饼干饷游者,市府谢怀德、姚安吉、张汉武亦至。前门堵塞,不能由大道至山下解放社。门室设防空哨,今天才架好电线。荒殿一壁壁画尚存,有联:

  清风明月来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有铅笔题诗未署名:

  闲话夕阳下,纵览暮云空。青山无绝处,不见大辽东。

  下山由右径至万佛洞,唤守者开门,以前洞为印厂,现是纸库,石壁佛像千万,但中间三大像云系泥制,已拆去。原有金元碑,因洞中新建室锁着,不知存否。出洞即山脚,和徐老等别,上下山约走十二、三里,费时近四小时。

  古迹胜景,不宜开设事业机关,易使古迹受损。

  五月二十日晴

  下午至光华农场看花,过凌波墓下。蒋机来延侦察。

  宪草已油印,重读一遍,除字句稍有欠妥外,很好。

  五月二十二日晴

  第二次讲授——五五宪草的批评。

  主权何在,主权为最高权力。

  国会主权(英),国家主权(德),国民主权(法)。

  国家不是自然人,要有一个具体的人或团体来代表。法西斯统治的意志即国家的意志。

  墨索里尼说:……

  蒋介石说:……

  王世杰说:“国民大会固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但在其闭会期内,则总统实为最高权力之所倚托。”

  五五宪草二条“中华民国之主权属于国民全体”,被迫说的,假国民主权的名,行国家主权——个人主权的实。国家至上,民族至上,一个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

  主权的行使——主权在民,行使必须分工,否则易流专制。

  政权与治权,权能分工。

  三权分立,立法权最高,民主集中。

  昨谈复员工作出了一些毛病。复员——战争停止后的裁汰,历史上没有那次做好了的。战争起是兵祸,战争结束后是匪祸。现在,可能做好,因为革命,改变了社会与经济的制度。

  从哪里动来,向哪里复去,象苏联红军之回到集体农场和工厂,所谓复员只是发证章、纪念品、欢送欢迎。我们则不这样简单。有的没有业可复,无地耕,又无工做;有的连复的地方都没有,“有家归不得”(原籍国民党统治区的)!

  国内和平,大复员;不和平也要小复员。这是由于革命的长期性所致。

  应在复员之先,计划到复员人员的职业,有家的,“解甲归田”,地方政府老百姓调剂土地,帮助农具种子,较易解决;无家的,要替他建家,垦区啦,成立村镇啦,务农的、作工的、做生意的,由日常生活到讨老婆。不止是发路费、衣服,欢迎欢送而已。我们说:“百分之百就业”,但是并没深入布置,目前发现的麻烦,恐还是表面的。

  复员以后,就了业了,还得经常照顾。他们不是每人都善经营,都不遭蹉跌,如果政府对一般人民要救济的话,复员的人更不是例外。

  近延市就发生了好几件这样的事,有的是不可抗的损失,如日寇投降后物价变动,生意折阅;有的是公家应该照顾的。还有,现在工作的人总有复员的一日,不能也不应长久吃公家饭。四一年毛主席说:“如能由个人生产,每人有二、三百元现洋的储蓄,那就好!”这是一个准备。另外逐渐改薪水制,使私人节约储蓄,这是第二个准备。

  五月二十五日晴

  昨天到延大上课,批判五五宪草。

  昨夜看秦腔剧——《保卫和平》,剧情类《血泪仇》,很动人。

  马寅初说:“今天是官僚资本抬头的时候,如果有人出来民营,他们便用种种口实和政治地位的优越势力压迫,言之令人痛心。解决的关键,是如何使劳资联合起来共同与官僚资本奋斗。”(四月十九日《联合三日刊》)朱学范说:“经济内战的情势日益严重,一方面是代表少数既得利益集团的官僚资本与买办资本,一方面是代表多数人民利益的中小工厂的民族资本。如果前者胜利了,中国要变成资本主义强国的尾闾,重新回到战前半殖民地的附庸地位。如果代表多数人的民族资本胜利了,中国就能在独立自主的原则下,建设起现代化的国家。”因此,要“坚持劳资合作,反对官僚资本和买办资本。”

  马、朱虽是为资产阶级说法,但确揭示了真理。解放区需要资本,资本如得不到比非解放区较好或相等的利润,资本不会流入,甚至现有资本也会外逃。因此工资只能适当地提高,且必提高与工资提高相当的劳动效率。劳资双方共同订出工厂生产计划,共同努力,生产多,资方利多劳方也利多。是繁荣民生,战胜官僚资本的唯一办法。是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利害一致的所在。资产阶级有他自己的打算,要联合工人,又怕工人多得便宜。因此,此种经济战斗又只有在我党领导下,才能获得绝大效果。

  解放区以外的对民族资本的工运,要采用此方针。但对官僚资本则否。资劳合作为第二国际的反动方针,在我们中国的今天则是革命的。

  战胜官僚资本,须大大发展民营资本;抵制今天的外国资本,又须建立国营资本。

  前日西北局讨论财政,预算五——十二月收入二二九、二万万,支出五二四、六万万。平均月赤字二六九.二五〇万,共亏二九五.四万万,要吃老本。

  我说:应该累积资本,不能吃空资本。是困难,不是不可克服的困难,面临着严重考验:共产党人会不会经管家务?能不能坚持并发展耐艰苦、守纪律的传统精神?能,就成功;不能,要失败。不讲内战时的艰苦,就拿一九四〇年讲:外援断绝,生产运动才开始,税收很少,我们能渡过,不仅渡过且有积累。今天情形比过去胜多,为什么束手无策,要吃老本?问题:有家务不知道管,因而经营不能尽善。小公,不少不会写算,不只大公无法了解他们,他们自己也不甚了了。大公,也未必计算得很好。首长不负责,一任会计管理人员去搞,他们绝大多数是忠实的,仅仅忠实,不够办事。大公虽有专门负责机关,但还不熟练。要加油学,大公要帮助小公,指导。这是一。今天不是享福时候,虽然可以比过去吃用好些。吃用好,要建立在大家都好的基础上。有些干部腐化,上层人生活比下层生活隔得颇远,不止浪费且脱离群众。大生产,大节约,是克服困难积累资本的方针。“积重难返”,难返也要返。党内展开教育,强调纪律,今天不能返,明天定要返。个别不肯返,给以处分。

  五月二十六日上午晴午后阴

  上午九时同林、徐、定国、国仁等十余人往游万花山,车行十多里,马行、步行又十余里始至。山在杜甫川川里,土名花园头,多牡丹,欧阳修所谓“延州牡丹多为荆棘”的所在。农民说:“牡丹开在夏历四月初八的前后几天,你们来迟了。”他山无牡丹,此独有;他山皆童,此独多柏。我们由河岸攀登,有废庙,门额犹存“六神祠”字样,一碑清道光五年刻,称百花山神祠,可见万花山不是昔名。另一碑半入土,林老说是明朝的,字漶灭不辨。在树荫稍憩,吃所携食品,归途得句:

  为访牡丹来,恰值牡丹谢。红敛王者花,绿添妃子叶。古庙何年荒,名花永岁在。高原一点青,百株千株柏。

  行程三十里,马少车不继。犹存济胜具,勉慰游山意。扑克饼蛋茶,柏下藉草息。缬集满掬春,问君何所寄。

  五月二十七日晴

  下午至交际处,为民主建国军参观团讲新民主主义与三民主义有无不同。

  晚立三同志见过,立三同志去苏联已十五年多,现年四十六岁。立三说:东北是新地方,城市建立长者不过五十年。农村粮食多,缺工业,手工纺织根本没有过。现农业区我占七,国民党占三,工业区我占三,国民党占七,铁路我占八,国民党占二。我国放弃长春未见得于国有利,因为国际关系,顽军也许不再进攻。

  五月二十八日阴

  陶承学作词,用毛沁园春韵,为易作(原诗略——编者注)。

  五月二十九日

  往党校听康生同志讲土地问题指示。王明同志来谈组法律研委会事。

  五月三十日

  上午讨论边区宪草,修正一二章未完。

  五月三十一日晴

  昨日受凉,今天去延大讲课半天,颇累。回来病倒了,休息至晚略好,但仍咳嗽有痰。宪法讲了三次。还须去讲一次,暂不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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