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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做俘虏的战士


  刚替一个炸伤了左大腿的士兵换完药,又有一个子弹穿过了左手的兄弟在等着,他的名字叫刘叔全,四川人,现在××师××团×营×连充当上士。他在做防御工事的时候,曾被敌人俘虏过去二十多分钟。谈起那一段短短的生活,他忘记了手上的重伤,津津有味地叙述着:“他妈的日本鬼真厉害,他以为中国人都像汉奸一样爱钱的,把我俘虏过去,首先就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钞票给我,并且要我回来运动全连的弟兄都投降过去。那些纸票上面,都有日本两个字,还印了一个什么人头。我不作声,只点了点头,把钱接在手里。他又给我盛一碗稀饭,但是没有菜。他说:‘你饿了吧,赶快吃完这碗粥。’我起初害怕他放了毒药不敢吃,后来一想,既然他给了许多钱给我,希望我回来运动兄弟们投降过去,自然没有害死我一个人的必要,于是我真的吃了。”

  “你怎么懂他的话呢?”

  旁边一位医官问他。

  “是呀,起初他们咭咭呱呱,说些什么,我并不懂,后来有位很高很大的人和我说话,才晓得他也是中国人;不过他和日本鬼说话,我又听不懂了。”

  我已经裹好了他的伤处,就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和他谈天:“衣服的颜色和我们穿的差不多,但是材料很好,都是呢子的,比这位医官穿的还要漂亮。”

  他指着坐在他右边的古医官说着,引得大家都笑了。

  “他们也像我们一样,都把符号藏起来了。”他很有条理地继续着说:“也许你们还不相信,他们那边的士兵都穿了皮鞋,走起路来阁阁阁,好像很威风。”

  “你看到的恐怕是官长,士兵穿了皮鞋怎么好打仗呢?”

  “很多人都穿皮鞋,难道都是官长吗?”他反驳着周同志的话:“本来他们就不会打仗,我们的步兵,至少一个要打死他拾个。日本鬼最怕我们的手榴弹,一丢过去,常常一排一连的丢了枪就走;但是他们有得是大炮机关枪来掩护。说到机关枪,真吓人,他们平均一排人有两架,而且子弹很多,步枪都是三八式的。子弹一寸多长一颗,是黑颜色,他们一听到我们的枪声就开大炮,每次起码要放二十多门。”

  “怪不得我们整天听到大炮响。”

  “那些响得最厉害的,是我们这边的大炮。”

  “呵,刘同志,我还忘记了问你,你究竟是怎么被俘虏过去的?”

  我把要问的话,一项项写在纸上。

  “我在做工事的时候,发现前面有一个穿便衣的老百姓,我没有疑心他是汉奸,他突然伸出手枪来向我射击,就这样被俘虏过去了。”

  “你那时很着急吧?”

  “有什么着急?我打他不死,也要打死自己,绝对不做敌人的俘虏。”

  听到这里,谁都兴奋起来,对于他的勇敢,表示无限的钦佩与尊敬。

  “后来你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首先就准备好了的,把符号和臂章都塞到鞋子底下,他们把我全身搜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就笑嘻嘻地对我说:‘你们那边的弟兄太苦了,没有饷发,也没有好衣服穿,吃的又坏,你们为什么不到我们这边来呢?你看我们每个弟兄都有三四十块大洋一月,生活多么舒服。’

  “我假装听了很高兴似的,不住地点头,于是他就放了我,要我回来把兄弟们都带了过去。回到自己连上来,首先就将那把钞票交给我们的连长,背起枪来和弟兄们直冲上前去!”

  “你这只手是冲锋时受伤的吧?”

  “是的,这次冲锋死伤的人很多,我们的×营长也阵亡了!”

  静静地听着,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严肃悲壮的表情,这时连这位被敌人俘虏过,又逃回来杀敌的勇士,也停止说话了,大家低下头来,向一切在前方阵亡的将士们默默地致哀。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五日下午五时于野战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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