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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与爱


  战是兽道,爱是人道,兽道昌了,人道就要灭了!一个潜艇作祸,就有千万人饱了鱼鳖;一个大炮发射,就有千万人化成泥沙。“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这样可痛的事,正不知世界上有多少?某军人因战而死,他有寄他妻子的四封信,现在写在此地,大家看过就要晓得战与爱是不并立的了!

  第一封信

  惠——大约三月五日的离别,是最后的一次了!当时我握着你的双手,觉得有种异常的热力,遍了我的全体,周身血管都如迸裂一般。然不过一分钟的十分之一的时间,又似有股冷气从脑盖上直到了四肢的筋肉,颤颤的几乎要昏晕过去。咳!这就是一个先兆。是一个什么先兆?惠——你的精神,便是我的精神,什么先兆,你能够知道。我这一颗冰冷血热的心,便是你的心的收电机,想来我这时的意念思想,你一切都能明白,没有丝毫错乱的。

  咳!我不敢说现在。我不忍说现在。我更不敢不忍说现在的生活,现在的景象,现在我的迷惑、破裂、神怪的思念与你听。我,只好记忆过去,叙说过去,描写过去的陈旧事,——以后看来或者不是陈旧——同你作一段闲话。将来是没有希望的,希望都在死后。死便是希望,也便是你的希望,我不愿意这样说的,然而不愿意的话,和不愿意的事,空谈是没有用的。自然就有一种势力,一种威权,来逼迫我,圈禁我,死我,——也是死你——咳!将来,——惠。

  我记得我们村子里的风景,是非常清洁美丽的。所以有你生在那里。前十三年的时候,有一天是二月的末几日,我从博爱公学里,挟着书籍回来,刚过了镜溪的石岸,正看见你坐在石岸那边的块平石上,低着头儿,编柳枝篮子。那时,你头上戴了两朵紫玫瑰花,散着一把头发,披在肩上。一边捻着柳枝儿,一边只是微微的唱山歌。哪里知道我从对面偷看你呢?惠!这也不能算我轻狂,我那时才十二岁,还是个无知无识,未成年的小孩子。谁知道人世上,有这些防闲隔离虚伪的生活,和这些字的意义。我虽是如今变成了个粗鲁的武人,我的天性,却是爱好美术,是你所知道的。自小时遇见些好的花儿,幽明的月亮,都觉得格外喜悦。所以那时只一见你,便觉有一种什么奇怪的势力,使我如恭对神明一般的真诚,一般的亲爱。我记得当时,你那种天然美丽的态度,实是世上各样美人都摹仿不来的。而且溪上有几十颗刺槐,正开着小白色的花,溪边又有些无名的香草,一阵阵的芬芳气味,都似合了你那付美的神情在内。所以格外使人嗅着,如喝醉了一般。那时我待要转过去,同你说话,但只是不忍将这付天然的书稿来移动了。谁知你唱的得意,一不留神,竟跌了水去。我受这种惊恐,便丝毫没有停待,便连着衣服书籍全跳下水去。幸得我在公学里,曾习过几次泅水,所以才能将你救了出来。

  哦!说到这里,我不能忍了!我要问问你,现在却怎么样了?我记得我们结婚以后,常常在月白风清的时候,携着手儿,就坐在你当年跌下水去的大平石上,亲亲蜜蜜的谈心。你平素有一种心跳胃痛的病,所以我每每劝你早早回家,你只是说:在这清静的空气中,万籁无声的时候,有暗淡的月色,有灿烂的星光,有槎枒的树影,和淙淙水声,位置上我们两个人,正是个最难得的闲谈良宵,岂可辜负?本来人的疾,病,生,死,又算得什么?真还有百年不散的筵席吗?咳!以前你哲理上的观念,现在竟然实现了!我以为你今日的人生观,必要有最大的变动,最大的苦恼。

  惠——你今年才二十四岁的人;你是好人家的清高女儿;你是感情热烈思想优美的女诗人;你是一个爱平和、喜美术人的良偶。你为什么竟受着现在精神上的烦闷苦痛呢?你是爱性最大的,你的神经是最易受激刺的,你现在看了战争的书报,闻着轰天的炮声,你不至于疯狂吗?……我的右腿上,……哦!……电话,……再。

  第二封信

  ……我与你是第二次信了!头一次的信,还有多少的话,没有说尽,便被司令处的军用电话来打断了。接着有许多紧急的事务,就将我与你第一次纸上的谈话,也没有空儿接续。可怜我作这种生活竟连说话的自由也全个都剥夺了!什么是为自由而战?总不至于将这两个字,牺牲得赤裸裸的,是不尽休的。我现在不论什么自由丝毫都没有了!劳动的苦工,他们还有一定的时间休息,有个时间,去安安稳稳的吃饭,睡觉,我却是终日里作杀人的生活,作预备杀人的生活。而且我在前敌军队上,又是个官长。咳!这便是一重铁链,将我活活捆绑住了!

  上一封信,我也没得写上日子,邮局上的戳记,或者可以印证我仿佛记得是八月的二十几号,实在也记不清楚了!惠!你不要奇怪我的脑筋坏了,本来我自己觉得记忆力还不算衰弱,但是现在不是这样了。早上的事,午后便理不清楚,总得拼命去思索,才有些影子,还亏得有两个书记,替我想着,方不至于弄出乱子来。咳!这是过的什么日子!我被这种恐怖激刺的事业,将我好好的一个青年来断送了!

  惠——我自从到了前敌,只接到你两封长信。想是在这战乱的时候,无论谁的信件,恐怕十件中,也不过收到十之四五呢。近来你必同你姊姊,住在一处,你的生活,我也可想而知,也不必多说。你那种劳苦的精神,烦闷的境况,是不能免的。就便我百战归来,你不至于病吗?不至于死吗?咳!这是不敢说的。

  现在我不忍得再说了!但是我想你的思想力和观察力,比我总要高出几十倍,就使我不说,或者你能够思想的还要惨苦,还要难过。所以我也可以少微告诉你些。现代的兽欲野性的战争生活,或者你竟能用诗笔描写出去,一则自己可以藉此排遣排遣,再则可以警觉一般人的谬误思想,也不为过。

  有一天,我们营里的军士,从战场上,捕了一个敌军的俘虏来,就交在我住的房子外边的一间屋子。用两个兵士去监守着他。这个人,约有四十余岁,面色是紫黑的,很有坚定沉毅的态度,留着一口短髭,穿着一身破碎带着血迹的蓝色敌军大尉的军服。当时我一见他,心里却非常难过,仿佛是我身受的一般。然而这人却格外镇定,两道目光,如两颗明星似的,毫不畏惧,只是咬定牙根,半句话也没有。我们的司令,也很敬重他,所以单把他送到我的办事屋子里。那时正在傍晚的时候,我为了分配斥堠军出发,忙得没点空儿。及至到了夜里十二点钟,方才料理清楚,便踱到外屋子里,看见这个不幸的人,斜欹在一把木椅子上,叉着手儿,一动也不动。他那两道尖锐的目光,只是望着烛台出神。门外两个的看守兵士,却把着枪杆,呆呆的对立着。我刚到门口,兵士见是我,便行军礼。我到了屋里,看看他却没事人一般,正眼也不看一看,我就对着他坐下,吸了一支雪茄,想着总要同他谈谈。但是总想不出话来,我的烟一口一口的吸着,他的眼睛也楞楞的看着我,约摸过了五分钟的时间,我忍不住了,便问他的家乡,姓氏,他总不回我一句话。后来我问了他数十声,他才斩钢截铁的道:问他怎样,难道我一个人为你们牺牲了,还不够吗?我勉强着笑道:你不要难过,你就算刻下失了你的自由,岂不是为国献身的英雄吗?谁知我说了这一句,却引起他的大议论来了,他听了我这句话,蓦地立起身来,冷笑道:英雄……英雄,就是强盗首领的别名,这等气概的英雄,我是没分去假充的。国家是什么?为什么有这场大战?我也是你们好端端的一个兄弟,却怎地就作了你们的囚犯?想来这等大道理,你们是杀人的英雄,该明白的。我却是死在眼前,也是冤枉到底。你须先说明这场恶战,是个什么目的?作这种杀人的英雄,还能值得几文的价?……这时他一边说:脸上却满现出一付真诚热烈的颜色来,绝不像刚才那种严冷可畏的态度了!我忽然被他说了这几句话,便同冷水浇背般的激刺,觉得世界上,竟然也有和我理性相同的人,我说的话,问着良心,实是十二分的惭愧。当下我只是尽量去吸这支将烬的雪茄,心上宛同被两个看守兵士的刺刀刺着一般的痛。哪知他看我不说话,却叉着腰儿道:你们要骂我,笑我,说我,是个无耻的蠢汉,或是无勇的懦夫,我全不计较。我就是死,死是我再造新生命的道路,……我除是没有了我的白发垂肩的老母,和我那爱的丽芬,以及五岁的小伯亚,那么我就算死了,算不是蠢汉懦夫,我都可以不要这个身体,任着火烧也好,刀割也好,铜铅火热的弹子穿死也好,死还算得什么?这种世界,每日好好的生命,受着惨苦支解,死的不止几千万,也应该轮到我们自己身上,……但你要知道,我有愉乐的家乡,有风景明媚的居宅,有温和的老母,有最爱我的妻子,我为着什么,抛弃了他们,来尝试这种搏血薄肉的况味,过这种刀山剑树的生活?难道这样便能使人人得到安乐的日子吗?能以使这世界永久和平吗?我想你或者能够明白的呀!你也是人类,也是我们亲爱的兄弟,……他说到这里,简直变成了大道德家演说的态度,腮上的泪痕,老是流个不住,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哑了。门外两个兵士,也都听得呆了。这三个人,满脸上都带了惨白奋激的颜色。咳!——惠!你可想得到我那时是怎么样的。

  第二天,这个可怜的人,便同他们一伙儿的俘虏,押着送到别处去了!这个人是死啊?活啊?我也不知道。惠!你听了这段事,能不替他的母亲、妻子,掉一点同情的热泪吗?然而谁来哭我们!

  八号天明时候,我们军队的支队,因和敌军争一座小山,便起了场恶战。自从半夜里,炮声接连着不住,全队的人,都预备为他们的后援。人人被炮声震得如失了脑筋一般,个个心里都想着烧火杀人,咬牙切齿,如疯子一样。我们驻扎的地方,隔着交战的小山,也不过十五里的距离。这个时候几千的兵士,在黑夜中,便嚷着冲上去厮杀,就连总司令,也压制不住。然而这不是轻举的事,因为敌军的军队,虽和我们差不多,而布置得非常周密,若一动作,不能胜了,便要全军覆没。不过他们却不会思想,而且这时也没有了思想力,只是人人面前有个死神的影子,引导着,便全体大嚷起来。正在无法维持的时候,果然我们夺山的炮队先败下来。这时更不及筹画,便在东方未明的时候,全队都冲上去。我那时什么思想,也没有了,只是骑在速率很快的马上,跟着大队向前跑去。只见万千的火把,一片一片的红光,嗤嗤轰鸣的惨厉声音,都从耳根边过去,一阵阵的血腥气,才在峭冷的空气里头,这样景象,直是成了魔鬼世界。我也不知道,跌下了几次,流血了几次,也不知换了几回的马匹,只是在黑暗静默的夜里拼命去。

  一到日出以后,我们果然大败下来,十人中倒死了四五,这还算是侥幸。这时我们也不知退下了多少路,却走到一个堡寨里头,因为战争的缘故,堡寨里已经是没有许多人了!所有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女。我们大队很狼狈的,退到这里,大家身上都染着同胞的血腥,有多少残去肢体,削去面目的,都一队队抬到这里。我却只是在左腿上着一刺刀的伤,还不至怎样。然而身子,宛同悬在半空一般,所有感觉,全似失了。军队进来,更不说一句话,便抢入人家好好的屋子里,吃呀,喝呀,唱歌呀,拉着人家的少妇、姑娘便去跳舞,脸上都涂着血迹,穿着七零八碎的衣服,真和地狱里的人物一样。几个长官,也都是筋疲力尽,哪里还能说句号令的话,只任着他们胡闹去。惠!——这种情形,还不可想而知吗?他们这时,没有理性,没有知觉,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是凭着现在,不可遏制的兽性作去。咳!我还忍得说吗?若真正说起因果的话来,我们这些人,便是死,何足惜?当时我只好作无见无闻,在一家书室里,恍恍惚惚的睡了两点钟的功夫。

  以上这两段事,便是我入军以后,最伤心,最受感动的,所以说给你叫你知道这样的罪恶。其实这种事,只是在军队交战的时候,总能够遇见了,不过我的头脑,比较冷静,所以格外视察得清楚罢了!

  惠——你知道我写这封长信与你,已是费了很大的功夫,自从星期二日写起,我记得今天是星期六了!好容易写完,就先寄来,省得你天天盼望着呢。恶战的了结,没有日子,各处的敌军,也非常得手,还不知什么结果?我近来心事,却平静了许多。因为知道急躁是无用的,退回是无期的,只好打起精神来,待着罢了!我想总有个解决生命的法子。你须要看得开,世界上的事,那样不是儿戏一般。我们却无法脱去这戏中的人物,只好等着闭幕罢了!咳!——

  第三封信

  ……战争是一种什么生活?杀人是一种什么事业?人何以必要杀人?世界上为什么少不了战争这两个字?…………

  惠——我们别离了两年,我昔日是个酷好美术的人,现在却新得了一个哲理的新教训。这个教授,便是战争,这个实习室,便是战场。我这时已不是丰神俊朗的少年,已经成了个古怪奇僻的人。我看他们那些成日里涂笔苦思的哲学家,还不如我新发明的快当,可惜我文字上不好,不能著书立说出来,那么可得求你作穆勒夫人了!

  这两年的光阴,我以为你也不是那样以前的美丽了!人的美丽,总要和境遇作平行线的,我们过这样的日子,一切的生活能够合得上美丽二字吗?

  一个人生在世上,都是为人家作牺牲的,不过牺牲的道理,有值得,有不值得,有合,有不合就是了!战争是最好的事,还是最不好的事,你总能够批评的。我现在真正没有批评的能力了!因为我不知怎的被什么势力来威胁我,到了现在的地步。

  昨天夜里,我却得了一个极安稳极甜美的睡觉。因为数日里,忽然有和议的消息,虽还不十分确实,然而前敌上的军队,却因此消息少有停顿。所以我的职务,也觉得少为清闲些,或者厌乱的时期到了,也未可知。——

  我既得一个比较安稳的睡觉,便作了一个梦,——或者就算是实境——梦着我是同你坐在我们村居的读书室,你在一盆海棠花前,正自翻着一本诗集,慢慢的低吟着。我却在你一边,静悄悄的,听屋子外边,正是百卉芬芳的时候,几对翩翩的黄白蝴蝶,也一来一往,像我们一般的快乐。……忽然这当前的景物,都没有了,又像我百战归来,刚到家中,以为你一见我,必定有种不能形容的欢喜,哪知我方进你的卧室,便听着你在床上呻吟的声音,一看你却平卧在一床白色的毯子上,盖着薄薄的被儿,面色同雪一般的白,只是闭着眼,微微的呼吸。我一见这样,心里似有几个铁钉来穿着,恨不得我们一同入了坟墓里去,我从死里逃回,哪知你竟如此,未来的希望,全消灭了!我不觉得便放声痛哭起来,——唉!有此一哭,我却醒了,看看一支油灯,已是绿惨惨的快要灭了!听听外面的风声,一阵阵几乎要将屋子来吹去。这时却正在夜里三点钟,我试着枕头上,冰冷了一片,原来却被眼泪来沾湿了!咳!——惠!我自从同你别后,到了战场,眨眼便是一年零六个月的时间。我受了怎样的难过,带了重大的伤痕,总没有滴过一滴眼泪。哪知这夜却这样的痛哭呢?那时我再也睡不得了!只是对着绿惨惨的烛光,和墙上亮晶晶的刀光出神。

  我常说:梦是人生的小影,也是人的精神的暗示。我所作的这个梦,便是将来你和我的先兆。……我不是说过吗?我入军以来,已经得了一番哲理的新教训。这种新教训,你先能明白的。咳!我们也用不着多谈些忧伤悲痛的话,只预备着,携着手去履行这个先兆,到黑暗的路上去啊。

  第四封信

  最后……最后……先兆竟然实现。……末日到了!现在我已没有执笔的能力了!这封信还是一个红十字医院的看护妇,替我写的。……自从四个月以前,我给你那封说梦的信以后。又重覆恶战起来,几个月的情形,我已不知我是我自己的了!成日里只好走……杀……预备……晚上也是一样。直是一天也没有休息的空儿,也不知痛苦,不知思想;只是全身像受了电汽一般。头上像满装了一个大圆木头戴在顶上……

  二十日以前,我在夜中受了炮弹碎片的伤,将左腿打去,照例有这样重大的伤,还不该将我的职务另行换人吗?哪知十几天以后,医生给我装上假腿,司令仍命我去办理我的事务。马也不能骑了!只好坐着车子,随着大队走去。可怜我同个机械一般,任凭人家搬弄去,演这种残剧!我也不希望去活着了!拼着性命碰去,死了却是正当归宿呢!果然三日以前,敌军又来袭击,竟将我的右手炸去,左肩上好几处着了伤痕,全队却因此反打了个大大的胜仗,将我送到这个医院来。

  三日以里,我直是昏迷了,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也不知全身是那个地方痛楚,只是如火一般的热,连由伤口流出来的血,都试得出来。

  惠!我这时还有什么能与你说?这是两年以来我的生命,然而已经死得迟了!我曾见刚从故乡来的义勇兵,一上前敌便死了,战争时代,人的生命,哪里及得上蝼蚁的宝贵。

  我的美术生活,如今成了隔世了!你的缠绵浓郁的诗情,从此后要添上些悲冷的字句,——或者就永远没有了——可爱的读书室,我再不能踏到那里一步!我常常握惯了你的手,从此也和我钢铁般的手绝缘了!……哦!这就是人的世界!我早就醒悟了!

  你将来有怎样的生活,你早已计算过吗?我知你爱我的至情,是永不能消灭了的,永不会转移了的,……我以前也接你许多的信,只是我看一回,便伤心一次,你的意思、情感我都一个字一个字的嵌到我心头上,永不会忘掉的。好在明天,便可用他伴着我埋到土堆里去,这却是我很快心的!

  悲哭!是无用的。恨!更是没人理。一人这样,人人也是这样;一家这样,家家也是这样。教我们怨谁呢?这种世界,还说为公理而战吗?惠!——长别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就是我便是为战争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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