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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你那套理想小弟弟不懂,我可全懂!你说是不是?‘沉沦’呀再来一个‘沉沦!’——苦闷的解脱,与对一切失望中的慰藉!我说,你与坚石不一样的性格,却也有一套的‘银灰色’。”

  “你以为懂吗?还是一个‘不行!’你被定理与算学公式把脑子硬化了,你敢说了解《沉沦》?那《沉沦》中的人生的意义,是青年烦闷的真诚的表露。我是有过相当的经验的。”

  义修又低低地叹一口气。

  “是呀,你自然有经验。密司萧的情书大概可以开一个小小的展览会了?于是你便学着变成……”

  “不!——不是开玩笑,你不说一句正经话,恋爱难道不是应该严肃看的事吗?你没看过爱伦凯的恋爱论的学说?”

  “严肃,办不到呢?我看你应该学学坚石,就是能够做到《红楼梦》的宝玉出家,也算得你是个严肃的恋爱者。”

  “啊说起贾宝玉,我猜坚石还大概是真碰见了那一僧一道,随着他们往大荒山去了!”

  义修突然提到这句话,却也引起了巽甫的回忆。

  “开玩笑是玩笑,你这一猜倒有几分对。小弟弟,你说他不是当和尚去吗?”

  “我不信,他能当和尚!看不的他疯疯癫癫地念佛经,——当和尚,他会到哪个庙里找师傅?不,明天我往南门外的山上去查一查。”

  巽甫对着这性急的小弟弟看了一眼。

  “幼稚,幼稚,你以为坚石他像你这么打算!出家便往城外的山上跑?”

  “好了,出家的出家,跳火的跳火,磨铁杵的去磨铁杵,我看明白了,‘东飞伯劳西飞燕’,也正应该如此!各人打各人的计划!巽甫,我看你倒与老佟有一手。你虽然口里不说心里有,你是怎么办,你说!这里没有人来做侦探。”

  他们已经走到省议会前面的东墙根下,只有一个不亮的大电灯在木杆上孤立着。

  “唔!我,……”以下的话巽甫没说出来。

  “你也有点社会派的色彩,我并不说不对,这是各人的见地,也是各人的勇敢。我现在是有点来不及去活动政治运动的工作,也许,……”

  “也许等你‘沉沦’完了的时候?”

  巽甫居心避开被对手质问的本题,同他说笑话。

  义修在心里真想着一重重的烦腻的事:坚石的失踪,学会中派别的分裂,都不能引起他多大的兴味,只是从渐渐地分离之中更感到一层说不出来的惘惘!不过他另有他自己受感的由来,所以对于巽甫的态度倒也不愿深问。

  转过墙角到了中学寄宿舍的门口,与身木一前一后地叫开门走进去。

  身木在门里时还向巽甫说:

  “你住的隔我齐思叔的寓处近,你有工夫先去看他,可以趁便把我找坚石的事告诉一句,到明天我得补习补习这三天的功课。嗳!……”

  “你收下心吧,我想齐思君能了解坚石这回事。”

  § 七

  巽甫自从坚石走失之后,他与老佟那几个青年拉拢的更近了。虽然忙于学校中的实验与绘图的工作,但是一放下那些书本,器具,他即时想到未来中国的许多问题,本来他的伯父从他十岁左右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抚养着,好容易入了专门学校,盼望他毕业以后能够由所学的本领上找点小事情,作一个职业的市民。想不到这一股新潮流把一般聪明的青年全冲动了。巽甫是一个热烈的分子,对于家庭,自己的职业,社会的批评,他都不想,只是要凭着自己的身,手,脑子向前跃进;要为自己,却也为大家打开一条血路。

  他原是黎明学会的主要发起人,与走失了的坚石一样。然而经过两个年头的变移,那不可避免的分裂居然来了。但在巽甫的见解中那不是值得悲观的事,他相信这倒是青年人思想进步的好现象。大家不是老在一个眩耀的“新”字招牌底下盲目地乱说乱干。思想愈加分析,愈能深入。例如坚石,因受不了种种刺激只身跑了,别的朋友们总说坚石是意志薄弱不能有点担当,巽甫却不肯这样说。他以为能够如此,便是坚石的忠实,也是他个性的表现。比起那些口头上虽是硬朗,而行为上不一致的学生好得多,虽然都像坚石的走绝路也是要不得。

  暑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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