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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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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我在文章里写过:“我是一个低栏,我高兴地看到,你从我这里跳过去了。”也说过:“我也写过女孩子们,我哪里有你写得好!”这些话。但是小满儿说过:话有百说百解。 我虽然出自衷心的喜悦,但别人看了,并不一定就受感染,也随之感到喜悦。因为低栏,也是一种障碍,总不如飞机跑道那样平滑,任人驰骋。再说,人家要跳的,不是低栏,而是高栏!已经和你分道扬镳了。 你写的女孩子,是什么年代?什么意识?人家写的女孩子,又是什么年代?什么意识?你是什么创作方法,人家又是什么创作方法;早已经把你“发展”了。这样一来,我的好意,或者说我的吹捧,在不少人那里,引起的就不是快感,而是反感了。 其实,所谓流派,所谓发展,都是理论家的话语。理论家总是一阵子高兴说这个,又一阵子高兴说那个的。我们无妨查阅一下,近几十年的报刊杂志,你就会发见:在同一个文艺问题上,甚至在同一个理论家的笔下,翻过多少次跟斗了。文坛上的杂技现象,古今中外,并不少见。 说来说去,他们究竟说出了多少新鲜道理?对创作起到了什么积极作用?他们不断发表意见,不过是为了继续保持他们那理论家的地位,也就是一种“领导”地位。 方法不同了,何必又谈流派?已经分道了,何必又拉在一起?思想、志趣已经不同,流派即已各异,分开说不更为直接了当吗?但有时,还必须把区区拉上,作为陪衬。 其实,我对一些青年作家的关系,不过是沿袭中国文坛的习惯,或者说是常规。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编刊物时,发表了他们几篇稿子;待他们出书时,应约给他们写过一篇序言。再多,有人带他们到家里来,随便谈了谈。都很简单。既谈不上恩,也谈不上怨。 应该补充的是,当他们随着走红,也蒙受一些流言蜚语的时候,那些最初带引他们来舍下的人,也背地或当面责备我。我极不愿意听这些话,我最不喜欢在我面前,议论别人家的私事。我也从不示弱,我说:“就是有这些事,我看也不算什么。在当前的社会生活里,他(她)的所作所为,并不过份。”这真可以说是“惯”了。 1990年10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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