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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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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敌当前,在家乡的土地上,存在着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军队,人民的斗争就复杂和艰难了。 敌人的进攻方略,在张荫梧这些磨擦专家那里得到了充分的呼应。当敌人的军事行动显得非常嚣张的时候,张荫梧提出一个口号来:“变奸区为敌区”。敌人进一步引诱他,对他表示友好,把“剿共灭党”的口号削去一半,只剩下“剿共”一条。张荫梧紧跟着又感恩的喊出“反共第一”。敌人因为获得了这样忠实的汉奸伙伴,就在北平开了一次庆贺大会。 高疤叛变了八路军,张荫梧写了一篇文章,大加称赞,这篇文章在国民党的报纸上发表了,敌人的报纸也全文转载它。可是张荫梧对待高疤,就像他对待那些“礼义廉耻”的词句一样,也是用来一把抓,不用一脚踢。他对高疤的队伍没有供给,也不指明防地,叫他利用环境,自己找饭吃。高疤完全恢复了过去的生活方式。 当八路军和日寇在平原上转战的时候,高疤在这一带空隙里狠狠抢掠了一番。但是,高疤也能看出来,在人民武装日见壮大的形势下面,这绝不是长远的办法。有一天,他听说张荫梧为了配合敌人修好通过滹沱河的公路大桥,来到了五龙堂,他就带着他那一小股人马过河找上前去,追索给养。张荫梧起初不接见他,高疤在村边开了火,张荫梧才叫人把他带进来。 张荫梧住在五龙堂西头一处比较整齐的砖瓦房舍里,这是高翔家的宅院。 这个军队最初住进来,高翔的父亲赶集去了。这班人马既不通过村干部,又不招呼主人就涌进了正房。高翔的母亲看着不对路,赶紧叫高翔的女人躲到邻舍家里去,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支应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高翔的女孩子在房后边场院玩得饿了,回到家来拿饽饽吃,她一路上唱着歌儿,手里托着一个鸡毛毽儿,她看见家里住了军队,心里很是高兴,因为这些日子打仗,八路军好久不来村里住了。她跑近在房门口站岗的那个马弁身边说:“叔叔,你给我带来胜利品了吗?” “小丫头子,什么胜利品?”那马弁瞪着眼看着她问。 女孩子听着口气十分不对,她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穿的是中国军装,她还是愿意和他亲近亲近。她又问:“你见到我父亲吗?” “我知道你父亲是黑的白的!”马弁轻蔑的说。 女孩子心里很是委屈了,她听见奶奶在西屋里叫她。但是,她还没有完全失望,她愿意再给这个士兵解释一下。过去那些八路军叔叔们,听到这些话,就会亲热的把她高高举起来的。她说:“我的父亲叫高翔,是一个支队的政治委员哩!” “啊?你这个该死的小八路!”那个士兵做个狠狠的鬼脸,把女孩子差点儿吓哭了。 她非常纳闷,中国怎么会有这样的军队?她呆呆的坐在西屋的台阶上冷眼观察着,又到街上去看了看,后来她明白了,这是另外的一种军队。他们到来,不只人们插门闭户,街上冷冷清清,连院里这些鸡狗,也在惊惶的躲避他们,她也赶快躲到屋里去了。 高翔的父亲在集上听说家里住了中央军,东西没买好就赶紧往回返。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又知道自己儿子和这帮人是死对头,一路上心里很是不安。这样冷天,棉袍叫汗水湿透了。 当他走进家门,张荫梧正在房里和石友三、高疤会议。庭院里和台阶上布满了马弁卫兵,穿的都是灰色服装。现在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前院里一棵大槐树上落下了两只鸽子。这是一雌一雄,它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庭院里的变化,和往日一样,在阳光下面,忘情的追逐着,嘀咕着。一个卫兵走过来,掏出小手枪,简直是没有什么声响的就打落了一只,同伴们围上来,称赞他的枪法。老人看见心爱的鸽子躺在地下,哭丧着脸,走过去拾起来。卫兵瞪眼说:“放下。这是我的猎物。” 老人只好扔下,苦笑着走进二门去了。打死的是一只雄鸽,那只雌的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在高高的天空里,翻腾号叫,然后不知道飞向哪里去了。 老人回到西屋里,低着头对坐在炕上的高翔的母亲说:“听说儿子负责咱这一个分区,就住在近处。” “快给他捎个信去!”老太太脸上立时布满了笑,“叫他带兵来把这帮子匪类打出去!” “他那么听你调动?”老人说,“他的军队是打日本,叫你一说,那不成了内战?” “那你就出去应酬这些阎王爷吧,”老太太气愤的说,“你可要小心点。真是,一块地里能长五谷,也能长蒺藜和刺儿棵!” 今天是张荫梧主席,在北房外间,高疤坐在一个末座上。张荫梧不停的在桌子头起那块不大的地方转动着,有时回身把一只肥厚的手掌用力抵到糊着粉纸的墙上,有时把两只手挂在大方桌的边沿上,悬起他那牛犊一样的身体。 石友三正在发言,他说:“和日军联络问题,在兄弟这一方面,有几条线索。兄弟和保定的特务机关长有旧,前些天有信来,他的意思叫我们直接和平津联络,我打算叫我的兄弟友信到北平去一趟。” “很好。”张荫梧说,“要利用一切关系。我们的同乡、同学、同事,凡是和日本有来往的,都叫友信联络一下。多带一笔钱去不算什么。” “我建议,”石友三说,“我们应该精诚团结。” “这你还怀疑吗?”张荫梧说。 “不然。”石友三沉下脸来说,“我这位兄弟友信,跟我多年,很有功劳,这次到河北来,我委了他个县长。前些天上任去,听说已经有四个县长在那里争吵不休。” “有共产党派去的?”张荫梧问。 “没有。”石友三说,“都是我们派去的。” “民政厅委派了一个,省政府又委派了一个。”张荫梧说,“我想以后委派人的事,还是大家提出名单来,由民政厅统一掌握才好。” “还有一个,听说是什么专员委派去的。”石友三说,“那我就更有权利委派两个了。” “一个是我委派的。”坐在对面的田耀武站起来说。“听说你委派去的那个,是个混蛋!”石友三喷着唾沫说。“不要争了。”张荫梧说,“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扩充我们的地盘。我们是混世魔王,在时间空间上,都得有充分广阔的天地。希望大家努力完成这次决议的任务。” 散会以后,张荫梧和高疤谈了一次话。在座的有田耀武。 “你来要求什么?”张荫梧问。 “补充和给养。”高疤说。 “我不能生孩子给你添兵;也不能种地打粮食给你添饷。” 张荫梧说,“兵和粮食,你和老百姓去要。” “老百姓不给我们。”高疤说。 “你的手段哩?”张荫梧说,“道路多得很,你要灵活点。” “上级的军令军纪呢,我们也不能不注意呀!”高疤说。“笑话。”张荫梧说,“军令军纪是对八路军说的,你是什么?” “我们可以换上皇协军的臂章吗?”高疤问。 “等我联络好了就换。”张荫梧说,“你记住,和日本友好,是我考虑好久得出来的上策,谁也不要怀疑。可是要做得秘密,不要给八路口实。你自己想想,自从你投靠我方,出力很小,影响很坏。我所以宽容,只是希望你以后能有些成绩。” “希望总指挥多指示,”高疤说,“目前我们实在困难。前次遇到日本,因为条件没讲好,他们把我骑的马也抢了去,我要求总指挥发给我一匹好马。” 张荫梧没理他就出去了。 “高团长,”田耀武抬起头来说,“你不要碰日本,那不会有好处的。” “我哪里是碰他?”高疤说,“就是老躲,也有个躲不及呀!” “你以后不要躲,要向他身上靠。”田耀武说,“我再向你说一次,我军北来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抗日。这些好名声,叫别人去承受吧,对我们并不要紧。我们的职责是消灭共匪,这样就必须和日军协同动作,你好像对这个根本道理,并不十分明白。” “我明白。”高疤说,“从那天跟白先生到你这里来,他就给我讲清了。投靠日本,也得有些人马枪枝呀,凭我这一群,日本也不一定收留。” “收留的。”田耀武说,“就像我们当时收留你一样。这当然不是军事上的胜利,可也是政治上的胜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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