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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事(2)


  神巫听到此时不由得不哈哈大笑,微带嗔怒的大声说道:“不要在此胡言谵语了,你自己到厨房找酒喝去吧。你知道酒味比知道女人多一点,你的鼻子是除了辨别烧酒以外没有其他用处的。你去了吧,你只到厨房去,在喝酒以前,为我探听族总家有几个姑娘年在二十岁以内,还有一个孩子是这个人的儿子。听清我的话没有?”

  仆人五羊把眼睛睁得多大,不明白主人意思。他还想分辩他所见到的就是主人所要的一个女人,他还想找出证据,可是主人把这个人用力一推,他已踉踉跄跄跌到门限外了。他喊说,师傅,听我的话!神巫却訇的把门关上了。这仆人站到门外多久,想起必是主人还无决心,又想起那厨房中大缸的烧酒,自己的决心倒拿定了,就撅嘴蹩脚向大厨房走去。

  五羊去了以后,神巫把那一朵小蓝菊花拿在手上,这菊花若能说话就好了。他望到这花感到无涯的幸福。他不相信他刚才所见到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他不相信仆人的话有一句是真。一个太会说话的人,所说的话常常不是事实,他不敢信任五羊也就是这理由的。

  不过,平时诚实的五羊,今日又不是大醉,所见到的人当然也总美得很。这女人是谁家的女人?若这花真从那女人头上掉下,则先一刻在前面院子所见到的又是谁?如果“幸福真是孪生”,女人是孪生姊妹,那神巫在选择上将为难不知应如何办了。在两者中选取一个,将用什么为这倾心的标准?

  人世间不缺少孪生姊妹,可不闻有孪生的爱情。

  他胡思乱想了大半天。

  他又觉得这决不会错误,眼睛见到的当然比耳朵听来的更可靠,人就是昨夜那个人!但是这儿子属于谁的种根?这女子的丈夫是谁?……这朵花的主人又究竟是谁?……他应当信任自己,信任以后又有何方法来处置自己?

  这时节,有人在外面拍掌,神巫说,“进来!”门开了,进来一个人。这人从族总那边来,传达族总的言语,请师傅过前面谈话。神巫点点头,那人就走了。神巫一会儿就到了族总正屋,与族总相晤于院中太阳下。

  “年青的人呀,如日如虹的丰采,无怪乎世上的女人都为你而倾心,我九十岁的人一见你也想作揖!”

  神巫含笑说:

  “年深月久的树尚为人所尊敬,何况高年长德的人?江河的谦虚因而成其伟大,长者对一个神前的仆人优遇,他不知应如何感谢这人中的大江!”

  “我看你心中好象有不安样子,是不是夜间的道场累坏了你?”

  “不,年长的祖父。为地方父老作事,是不应当知道疲乏的。”

  “是饮食太坏吗?”

  “不,这里厨子不下皇家的厨子,每一种菜单看看也可以使我不厌!”

  “你洗不洗过澡了?”

  “洗过了。”

  “你想你远方的家吗?”

  “不,这里同自己家中一样。”

  “你神气实在不妥,莫非有病。告给我什么地方不舒畅?”

  “并没有不舒畅地方,谢谢祖父的惦念。”

  “那或者是病快发了,一个年青人是免不了常为一些离奇的病缠倒的。我猜的必定是昨晚上那一批无知识女人扰乱了你了。这些年青女孩子,是常常因为太热情的缘故,忘了言语与行动的节制的。告给我,她们中谁在你面前说过狂话的没有?”

  神巫仍含笑不语。

  族总又说:

  “可怜的孩子们!她们是太热情了。也太不自量了。她们都以为精致的身体应当奉献给神巫。都以为把爱情扔给人间美男子为最合理。她们不想想自己野心的不当,也不想想这爱情的无望。她们直到如今还只想如何可以麻烦神巫就如何做,我这无用的老人,若应当说话,除了说妒忌你这年青好风仪以外,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话了。”

  “祖父,若知道晚辈的心如何难过,祖父当同情我到万分。”

  “我为什么不知道你难过?众女子千中选一,并无一个够得上配你,这是我知道的。花帕族女子虽出名的美丽,然而这仅是特为一般年青诚实男子预备的。神为了显他的手段,仿照了梁山伯身材造就了你,却忘了造那个祝英台了!”

  “祖父,我倒并不这样想!为了不辜负神使我生长得中看的好意,我是应当给一个女子作丈夫的。只是这女子……”“爱情不是为怜悯而生,所以我并不希望你委屈于一个平常女子脚下。”

  “天堂的门我是无意中见到了,只是不知道应如何进去。”

  “那就非常好!体面的年青人,我愿意你的聪明用在爱情上比用在别的事还多,凡是用得到我这老人时,老人无有不尽力帮忙。”

  “……”神巫欲说不说,蹙了双眉。

  “不要愁!爱情是顽皮的,应当好好去驯服。也不要把心煎熬到过分。你烦闷,何不出去走走呢?若是想打猎,拿我的枪,骑我的马,同你仆人到山上去吧。这几日那里可以打到很肥的山鸡。怕人注意你顶好是戴一个面具去。不过我想来这也无多大用处,一个瞎子在你身边也会觉得你是体面的。

  就是这样子去吧。乘此可以告给一切女人,说心已属了谁,那以后或者也不至于出门受麻烦了。天气实在太好了,不应当辜负这好天气。”

  神巫骑马出门了,马是自己那一匹,从族总借来的长枪则由五羊扛上。扛着长枪跟在马后的五羊,肚中已灌满麦酒与包谷酒了,出得门来听到各处山上的歌声,这汉子也不知不觉轻轻的唱起来。

  他停顿了一步,望望在前面马上的主人,却唱道:你用口成天唱歌的花帕族女人,你们的爱情全失败了。

  那骑白马来到镇上的年青人,

  已为一个穿白衣女人用眼睛抓住了。

  你花帕族的男人,

  要情人到别处赶快找去!

  从今以后族中的女人,

  把爱情将完全变成妒嫉!

  神巫回过头来,说:

  “好好为我把口合拢,不然我将用路上的泥土塞满你的嘴巴。”

  五羊因为有点醉了,慢一步,停留下来,稍与主人距离远一点,仍然唱道:我能在山中随意步行,全得我体面师傅的恩惠,我师傅已不怕花帕族女人,我决不见女人就退。

  你唱歌想爱神巫的乖巧女人,

  此后的歌应当改腔改调!

  那神巫如今已为一个女子的情人,

  你的歌当问他仆人“要爱情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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