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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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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人都听到从河街上飘来的锣鼓唢呐声音,河街上一个做生意人办喜事,客来贺喜,大唱堂戏,一定有一整夜热闹。 过了一会,老七一个人轻脚轻手爬到后舱去,但即刻又回来了。 大娘问:“怎么了?” 老七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先以为水保恐怕不会来的,所以大家仍然睡了觉,大娘老七五多三个人在前舱,只把男子放到后面。 查船的在半夜时,由水保领来了,水面鸦雀无声,四个全副武装警察守在船头,水保同巡官晃着手电筒进到前舱。这时大娘已把灯捻明了,她经验多,懂得这不是大事情。老七披了衣坐在床上,喊干爹,喊巡官老爷,要五多倒茶。五多还睡意迷蒙,只想到梦里在乡下摘三月莓。 男子被大娘摇醒揪出来,看到水保,看到一个穿黑制服的大人物,吓得不能说话,不晓得有什么严重事情发生。 那巡官装成很有威风的神气开了口:“这是什么人?” 水保代为答应,“老七的汉子,才从乡下来走亲戚。” 老七说道,“老爷,他昨天才来的。” 巡官看了一会儿男子,又看了一会儿女人,仿佛看出水保的话不是谎话,就不再说话了,随意在前舱各处翻翻。待注意到那个贮风干栗子的小坛子时,水保便抓了一大把栗子塞到巡官那件体面制服的大口袋里去,巡官只是笑,也不说什么。 一伙人一会儿就走到另一船上去了。大娘刚要盖篷,一个警察回来传话: “大娘,大娘,你告老七,巡官要回来过细考察她一下,你懂不懂?” 大娘说,“就来么?” “查完夜就来。” “当真吗?” “我什么时候同你这老婊子说过谎?” 大娘很欢喜的样子,使男子很奇怪,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巡官还要回来考察老七。但这时节望到老七睡起的样子,上半晚的气已经没有了,他愿意讲和,愿意同她在床上说点家常私话,商量件事情,就傍床沿坐定不动。 大娘象是明白男子的心事,明白男子的欲望,也明白他不懂事,故只同老七打知会,“巡官就要来的!” 老七咬着嘴唇不作声,半天发痴。 男子一早起来就要走路,沉默的一句话不说,端整了自己的草鞋,找到了自己的烟袋。一切归一了,就坐到那矮床边沿,象是有话说又说不出口。 老七问他,“你不是昨晚上答应过干爹,今天到他家中吃中饭吗?” “……”摇摇头,不作答。 “人家特意为你办了酒席,好意思不领情?” “……” “戏也不看看么?” “……” “满天红的晕油包子,到半日才上笼,那是你欢喜的包子。” “……” 一定要走了,老七很为难,走出船头呆了一会,回身从荷包里掏出昨晚上那兵士给的票子来,点了一下数,一共四张,捏成一把塞到男子左手心里去。男子无话说,老七似乎懂到那意思了,“大娘,你拿那三张也把我。”大娘将钱取出,老七又把这钱塞到男子右手心里去。 男子摇摇头,把票子撒到地下去,两只大而粗的手掌捣着脸孔,象小孩子那样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 五多同大娘看情形不好,一齐逃到后舱去了。五多心想这真是怪事,那么大的人会哭,好笑。可是她并不笑。她站在船后梢舵,看见挂在梢舱顶梁上的胡琴,很愿意唱一个歌,可是不知为什么也总唱不出声音来。 水保来船上请远客吃酒,只有大娘同五多在船上。问到时,才明白两夫妇一早都回转乡下去了。 1930年4月作于吴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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