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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2)


  为证明妖精存在起见,老师傅不惜在两个朋友面前说出丢脸的话,他说他有时还得为妖精作揖,因为妖精成了道也象招安了的土匪一样,不把他当成副爷款待可不行。他又说怎么就可以知道妖精是有根基的东西,又说怎么同妖精讲和的方法。总之这老东西在亲家面前只是一个喝酒的同志,穿上法衣才是另外一个老师傅!其实,他做着捉鬼降妖的事已有二三十年,却没有遇到一次鬼。他遇到的倒是在人中不缺少鬼的本领的,同他赌博,把他打觔斗唱神歌得来的几个钱全数掏去。他同生人说打鬼的法力如何大,同亲家老朋友又说妖是如何凶,可是两面说的全是鬼话,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法力究竟比赌术精明多少。

  这个人,实在可以说是好人,缺少城中法师势利习气,唱神歌跳舞磕头全非常认真,又不贪财,又不虐待他的徒弟。可是若当真有鬼有妖,花了钱的他就得去替人降伏。他的道法,究竟与他的赌术哪样高明一点,真是难说的事!

  谈到鬼,谈到妖,老师傅记起上几月为阿黑姑娘捉鬼的事,就问打油匠女儿近来身体怎样。

  打油匠说,“近来人全好了,或者是天气交了秋,还发了点胖。”

  关于肥瘦,渊博多闻的老师傅,又举出若干例,来说明鬼打去以后病人发胖的理由,且同时不嫌矛盾,又说是有些人被鬼缠身反而发胖,颜色充实。

  那老板听到这两种不同的话,就打老师傅的趣,说,“亲家,那莫非这时阿黑丫头还是有鬼缠到身上!”

  老师傅似乎不得不承认这话,点着头笑,老师傅笑着,接过打油匠递来的烟管,吸着烟,五明同阿黑来了。阿黑站到门外边,不进来,五明就走到老师傅面前去喊干爷,又回头喊四伯。

  打油人说,“五明,你有什么得意处,这样笑。”

  “四伯,人笑不好么?”

  “我记到你小时爱哭。”

  “我才不哭!”

  “如今不会哭了,只淘气。”作父亲的说了这样话,五明就想走。

  “走哪儿去?又跑?”

  “爹,阿黑大姐在外面等我,她不肯进来。”

  “阿黑丫头,来哎!”老板一面喊一面走出去找阿黑,五 明也跟着跑了出去。

  五明的爹站到门外四望,望不到阿黑。一个大的稻草堆把阿黑隐藏了。五明清白,就走到草堆后面去。

  “姐,你躲到这里做什么?我干爹同四伯他们在谈话,要你进去!”

  “我不去。”

  “听我爹喊你。”

  的确那老板是在喊着的,因为见到另一个背竹笼的女人下坡去,以为那走去的是阿黑了,他就大声喊。

  五明说,“姐,你去吧。”

  “不。”

  “你听,还在喊!”

  “我不耐烦去见那包红帕子老鬼。”

  为什么阿黑不愿意见包红帕子老鬼?不消说,是听到五 明说过那人要为五明做媒的缘故了。阿黑怕一见那老东西,又说起这事,所以不敢这时进油坊。五明是非要阿黑去油坊玩玩不可,见阿黑坚持,就走出草堆,向他父亲大声喊,告阿黑在草堆后面。

  阿黑不得不出来见五明的爹了。五明的爹要她进去,说她爹也在里面,她不好意思不进油坊去。同时进油坊,阿黑对五明鼓眼睛,作生气神气,这小子这时只装不看见。

  见到阿黑几乎不认识的是那老法师。他见到阿黑身后是五明,就明白阿黑其所以肥与五明其所以跳跃活泼的理由了。

  老东西对五明独做着会心的微笑。老法师的模样给阿黑见到,使阿黑脸上发烧。

  “爹,我以为你到萧家打牌去了。”

  “打牌又输了我一吊二,我听到师傅到了,就放手。可是正要起身,被团总扯着不许走,再来一牌,却来了一个回笼子青花翻三层台,里外里还赢了一吊七百几。”

  “爹你看买不买那王家的跛脚猪?”

  “你看有病不有。”

  “病是不会,脚是有一只跛了,我不知好不好。”

  “我看不要它,下一场要油坊中人去新场买一对花猪好。”

  “花猪不行,要黑的,配成一个样子。”

  “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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