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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八哥博士的欢迎会(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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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中的群众,见是这蛮汉已出了会场,就大乐特乐。 高呼: 打倒!打倒!打倒! 同志们如今是胜利了。 我们应庆祝我们的成功, 这汉子蛮气力多凶! 鹅自语: 这一次又应当论赏争功, 其实是“打”的气力倒不如“喊”的凶! 百灵: 若不是我先喊了一声, 看你们谁个敢哼! 猫头鹰: 在方才,我们是打倒了一个反动派, 这时节我觉得我们好自在! 请诸君仍然要规规矩矩, 喊三声“民国万岁”来凑凑趣。 群众就又如主席所希望来喊万岁三声,且喊八哥博士万岁,主席万岁。 主席: 八哥博士美妙的演说还不尽, 我们来张起两个耳朵听。 八哥博士: 善于唱歌的鸟推夜莺云雀, 可是他唱的歌也只能使人相乐: 这傻鸟不是饿死也呕血, 到结果对爱情还一无所得! 黄雀 百灵: 这话真说得是岂有此理, 我们难道都全是痨病鬼? 心肝,你可以同他们一群说说。 告他们我俩是爱得如何热烈! 阿丽思问灰鹳: 那两个名字叫做夜莺云雀, 怎么样声音是这样罗嗦? 灰鹳: 在中国本来没有这两位, 他们是糊糊涂涂来冒名顶替。 阿丽思小姐很奇怪这两个诗人,且见到他们那狎昵情形,以为真不怎样好看。且收拾得头发很长,分不出雌雄,大致这就是学得欧洲云雀装扮了。阿丽思问:鹳大叔,这便是贵国的诗人,贵国的诗人是顶名换姓也能? 灰鹳: 那并不是算怎么奇事, 这两位用本国调子也自然唱得几句: 这诗人他以为还是身价顶大, 难为情的是你们看得出他是假。 八哥博士: 媚于语言的有时只能吃亏, 永远是孤零也很可悲: 这当然不是说“中国的云雀夜莺”, 中国的云雀夜莺前途满是美人黄金! 孤鸿哭: 我不知我这恋人在哪一方, 我听人说到女人便要断肠。 老鸨: 劝你到我这儿来宽宽心, 包你就有很好的如意美人! 八哥博士: 我不赞成活在这世界上作光棍, 光棍活到这世界上也不起劲! 望诸公得方便也可以马虎一点, 再莫让别一个的青春逃过了你的手腕! 孤鸿,灰鹳,以及一匹新寡的燕子,都为这话暗暗流泪。 鹭鸶是咳着嗽冷笑,老鸨是点头首肯的微笑。 鸳鸯水鸡是在这感动下亲起嘴来了。 百灵说: 唉,这地方可不是水边, 调情事且放到明天! 主席眫着眼睛看作他翻译的那一位。那姑娘是已经有了婆家,然而在主席的一双逗人眼睛瞪视下,也未曾不稍稍动心! 一个扁嘴鸭子用肘子触那穿黑衣的孤鸿:你先生生活是孤孤零零,这在我实在是非常同情:我想我可以同你作伴,要问你这先生愿是不愿? 孤鸿: 我将向天涯海角找寻她去, 谢谢你这奶奶一番好意! 扁嘴鸭: 高山平地草是一样草, 贫穷富贵人是一样好: 恋爱是只要有一番真心, 你我有什么不能相爱相亲? 孤鸿: 请你同天鹅试去说说好, 他此时也正是一个新孤老。 扁嘴鸭: 谈爱情原只是相等相对, 为什么丑小鸭就单单不配? 我们原可以算是同种, 身虽肥怎么去恋爱倒懂! 阉鸡同蝙蝠说: 看不出嘴巴扁的也会说话, 无怪乎人都说怕同鸭子相骂。 蝙蝠点着头,不久又同扁嘴鸭说: 他说你想天鹅想得发疯, 请想想这话语说得多凶! 扁嘴鸭: 他刻薄我我哪里能怪, 他是个公鸡爱母鸡也爱! 讲爱情谁能够及他得的多? 我见过野鸡也称他为大阿哥! 野鸡劝阉鸡: 别理他,别理他, 这穷小子是正想到各处用嘴啄! 你若同他交谈过一次, 他就到处说你同他顶相契。 正在亲嘴的鸳鸯之类全笑了。鸭子极其伤心的一蹩一扭走出会场,预备想投水,阿丽思小姐明白她的行为,就拉着她坐在自己坐边一个空位子上。说,别伤心,我们可以看画眉唱曲子。 灰鹳同南京母鸭是相熟的,这扁嘴姑娘是那太太的侄女,且知道这鸭子的可怜处,就摩她的头。因为有怜恤她的,就更觉心中有一种酸东西在涌,她是扁起个嘴巴哭了。 百灵: 我早明白嘴巴扁的会说也就会哭, 只可惜这眼泪不能象姑姑滴成油珠。 灰鹳: 老弟这样的善于把别个取笑, 我以为这行为似乎不很高妙。 百灵: 善讽刺据说是“思想界权威”, 我不学怎么能实至名归? 猫头鹰主席: 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安静下来! 且听听我们可尊敬的先生结束这问题。 八哥博士: 我们已在此地如此久坐, 想必是大家都有点肚饿, 我感谢今晚上在座诸君, 全能够很规矩把我话听! 散会了,还留在台上的八哥博士只是点头。大家是拍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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