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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涵瑜:

  多日没接你的信了,你是不相信我吗?你是很忙,或是身体不舒服吗?我时时挂念你,心里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天天想写信给你又生怕我的信刚付邮时你的信即刻收到了,我又得重行来回答你。

  本来多写几封信算不了什么。但我写信给你实在不是一件极轻便的事。我每次握管时,好像没有什么要对你说的,但一动笔就写不完,写的时候好像上了战场,拿着长枪和强敌在酣斗。听不见谁叫我吃饭,听不见谁和我谈话,也不觉夜已深,灯油完了。我的灵魂里单单只有一个你,此外别无所有。我的心神凝聚在你身上,萦纡在你左右,不这样便显然觉着我俩隔离得太远,你便会是一个捉摸不到的仙女。仙女呵,我一提笔就好像你款款的站在我身上,偎傍着细语着,但又分不出是两个人在对话,分不出有两个形体。那时候,我的心头便油油然起着极强烈的感应,爱的液体就荡漾起来,分泌起来。我不知这感应是酸是甜或苦。我一写信给你就这般费劲,所以我说写信给你在我不是一件轻便的事,因此,我逆料那几天可以接读你的信时,我每每欢忭的,预备接待久别重逢的密友一般的等着。如果出乎我的逆料,我便惶惶然的猜想你一定有什么事发生。(邮差送信来了。我看完了再写。)瑜你的信我看完了,看出了我两行的清泪。这回不幸竟给我猜中了,唉,为什么我这样背时竟一猜就猜中了你是病了呢?

  “咯血”,我怕看这样的字,我的伯父,我的三个叔父,我的几个朋友,都是这两个字把他们葬埋了,我现在看你又落到这悲境中,我非常的胆战心惊。你如何自暴自弃弄到这田步呢?你该不是故为危词探我的态度的吧。我希望这是借此探听我的态度的。因为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悲哀使你有这样的现象,没有什么排不掉的抑郁要凝成血块由口腔喷出来,即令有,你难道是呆子吗?你该忍耐的去应付你的环境啊,你该拿出打不死的程咬金的精神去开辟你的前程啊!你为什么怯弱无能到这样子啊。你拿把刀子向脖子上一抹不就爽快的完了吗?瑜,你不替你设想,也应替我想想。我接到这封信真手忙脚乱了。我很灰心气愤,恨你不替我留点余地。好,什么都完了,我决计陪着你挫丧自己,毁灭自己,走,大家一道向坟墓走去。

  在你病中,我本不应说愤激的话,但我是个急性人,我除非也害起病来我再没有安慰你的途径。我看你一定也欢喜我咯血的。不然,你就该努力的养养。我的愤语,你别看得生气,我的情致缠绵的话,你别看得动情,因为这于病人很不相宜的。

  最近我作了一篇小说。这是第一次创作,一壁作,一壁哭。我作好了改了又改,我觉得还要得句句是从心坎中流露出来的。我将她送到报馆去了。送去后忽然又觉着要不得。很后悔。因为我虽觉着好,似乎要个个都说好才行呢。文字要不得或许不致刊载吧,如果刊载了那才丢脸呢!我署的是真名姓。我悔不该署真名姓的。

  你的好友皮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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