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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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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好了点吗?” “谢谢亲姆,她好得多了,个把星期就要出院呢!” 这是多末好的机会,这是多末体贴的询问!柏年毫不踌躇的走进去,阿银胆怯的恭敬的将身体慢慢的移动,好像要将孩子放了,来倒一杯茶的样子。 “亲姆一个人不冷静吗?”说着,柏年半步一移的只想走拢去。 “还好,”这时孩子醒了,阿银对着他嗔骂着:“小东西吵得来!” “总算乖的,这样小的人……”柏年微笑着,伸出手走拢去:“毛弟弟,我抱抱,我抱抱。” 柏年往前进,阿银往后退,最后是坐在床沿了,而柏年的手却伸过孩子的身体了,而且在拥抱的姿势之中顺便在阿银的乳房上来了几个花样。阿银的脸红了,头低了。她的心在砰砰的跳,她不像和从前一样的麻木,她微微感到生命中的某种的承受之需要。那由胡须边传出的蒸气是多高热啊,这个有胡子的人飘来飘去,时近时远,是多敏活,多勇敢啊!这都是不能在候补道大人的龙钟的身体内所能发现的宝藏,她昏昏沉沉的回味着推求着自己应该怎样顺从他报答他而获得的那种“好处”,曾经在汽车中幻梦过的“好处”。 孩子在老阿哥的手里起了不安,于是没有被玩弄多久就仍然传递到母亲的手中。在传递之际,柏年差不多是带着微微的抖颤偎倚着这年轻的母亲的;照样,那传递的手是盘旋于她的乳房这一带的,而且渐渐的那个四十多岁的胡子脸往下移,移到孩子的脸上,移到母亲的胸脯,慢慢的上升,去到母亲的下颌,骤然之间,那个于思于思的口和光溜而红润的那个接触了。 “亲姆。……”是一个低柔的声音。 阿银没有响,头搁在自己的胸上,胸在起伏,她明明白白的知道长男是要承欢膝下了,她脸透红的,沸热的,渐渐的把头向床里边移,当那个胡子脸逼到床里边时,她又慢慢地向外边移。 “亲姆,亲姆,我们来一来,……快!……快!……” 阿银仍然没有响,手里的孩子给夺去放在床上了,以后的一切谁知道,只有室内一点微薄的洋灯光照见那个疯狂了的胡子在…… 在一种诱惑的冲动中,无可讳言的,阿银又被结婚了。在这种结婚中,阿银还可以说得到了一点的好处,可以说是有几分情愿的。她好像渐渐的脱彀了奴婢,开始在作人了。她的心灵上发生了一种油然的生趣,身体上出现了一种天真的活泼,她不再无可无不可了,不再作婢女,亲姆,太婆,寡妇了,在她的生命上感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需求与满足,在这样的少妇的生活中,长男真没有冷遇她,她生活得比从前更好。 柏年夫人病好了以后,一切似乎都感觉一种不便。夫人虽是没有发现什么,然而阿银自己觉着有些恐俱。她没有地位的。糊糊涂涂混下去,那堪设想吗?况且柏年夫人是那末庄重干练!就是柏年自己也觉着不甚妥当,那是逆伦的事,传扬出去,于阿银没有什么,自己的家声,个人的名誉,地位,不全都毁了吗?虽然可说是干着自由恋爱,但在他这把年纪,有胡子的人,私通着先严的继室,这一切是定规会给毁了的。他想阿银还是离开这里,最好仍然回乡下,过年把又接来住上几个月就是。和阿银暗地商量了之后,阿银也认为是对的,非走不可。各自的心中没存留多少恋爱的情趣,只隐隐的瞧见许多许多的祸灾,如燎原之火一般,一发便不可收拾似的。 虽是暂时狠了心,柏年并没有薄待阿银,买了些衣料给她,买了些食品给她,这都是商量好夫人,当众给她的,至于私地里塞给她手里的有一对金戒指和钞票,一卷绸手巾和两瓶香水。 临行的时候,阿银脸色很难看。她恋恋于这样的生活吗?这是不由人恋的,也不见得有了不得的可恋的所在;不过回去受闲气,受奚落,操过劳的工作,月月年年板板滞滞的活着,那真是太难了。至于柏年呢,他当自己和阿银这次的把戏不过是平常生活中的“外快”,他有资格,有地位,有名誉,有金钱,而且有老婆,“外快”是不能列入决算的。他倒是没有什么。 柏年和夫人带着孩子们送阿银母子上车,将她介绍给铁路上一个职员,托他沿途照顾一切,要她到上海别停留,在上海有长孙照顾,他已经有电报给振黄叫他在车站迎候的。 阿银离京了,她又退回了孤单宁静无情趣的生活中了。自问是回乡以后无再起之望了。没有人给与她爱怜,分担心灵中的苦闷。她尝过半点人生的滋味,她不能全无苦闷,这种滋味为时太短促,太易于使人一回味就泪落滔滔的。不瞒人,阿银在旅途中也偷偷的饮泣过的,也随便的悲愁过的。 车到上海,已经下午五点钟了。车站是如此的广漠而陌生,天气是如此的寒冷而凄暗,无情的雨老是下着;阿银怎么办呢?她叫茶房将行李提出了月台,坐在长椅上守候着一个熟人来招扶,她没单独的出过门,在这人海中,她将怎么安排自己呢?长孙振黄没接着电报吗?没有知道火车到站的钟点吗?这不糟了吗? 旅客们差不多都已出站了,她好容易数清在站中徘徊着的许多人。在许多人中,她远远的看见一个穿西服的青年,他正斜着眼珠在看她,她也注视着她,她好像认识他,想立起来招呼一声,那青年也好像认识她,才大胆的慢慢的走拢来,冒昧的试探着问,因为他们改了装了,虽然别离了不久。 “你是……”两个年轻的脸子逼近之后,忽然完全认识了。“呵,太婆,我几乎不认识了,哈哈!” “是的,我早就看见大少爷的,又怕不是的,没有敢招呼。” “好罢,我去叫车,太婆……父亲的电报说您今天定会到上海,我上午也来过的……” 阿银喜得什么似的,红着脸只是微笑着。她抱着孩子,在车站徘徊的急切的等候着叫车去的年轻人! 三辆车叫好了,即刻人和行李载到惠中旅馆的门前;下车以后,在惠中旅馆三楼上开了一间清洁的小房子。茶房拿了簿子来,问明了一切,在簿子上填着“郑”“二位”“由北京来”。 茶房泡了茶,倒了水之后,出去了,振黄也觉着太婆刚下车有自己在房里也许有些不方便的,也即刻退了出来,在外面买了些香烟糖果之类的东西又走进房。彼此重新寒暄了一阵,粗枝大叶的谈过了乡下,北京,上海的情形以后,振黄带着滑稽神气说: “太婆是几时剪的发啊?——这旗袍是在北京做的吗?很时髦呢!” “是的”,太婆红着脸,向孩子打趣:“孩子,快看,洋人,洋鬼子。” 两人四目相视的微笑。 室内又寂静了,是和谐的寂静。 晚餐是一个丰盛的晚餐,还有上等的玫瑰酒,这些是振黄特意备的。饭菜是阿银吃不下,然而振黄殷勤的劝,酒是阿银平日不沾口的,然而阿银难却的尽量的饮,振黄自然不消说。阿银是生怕白化费了钱吗?是故意不装客气吗?实际这其间,恐怕阿银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的。阿银又快要从荒凉孤苦中解救出来啊!她要趁着青春尽量的陶醉啊。她他都是年轻人,斗室里又没有第三者。 夜已深了,天还是下着雨,阿银很感着疲倦,但当振黄每一提及要回去了,她总说还早,多坐坐是不妨的。然而说“要回去”是不能不回去的,时钟敲了一点,振黄只得苦闷的坚决的走出房,阿银倚在门边遥遥的目送,等到他在扶梯上回头望了最后的一望,她才懒懒的,缓缓的将门轻掩着,下了锁,上床了。 直到破晓时,阿银才熟睡。 第二天早上,振黄来了,阿银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两人相视笑了一下,就把门带上了。阿银的衣服都不曾穿好,扣好呢! “我打算把几天不办事来陪太婆到各处白相白相。到上海一趟不容易啊?” “都是自家人,客气做啥呢。”阿银偏着头,微笑的回答。 谁都只是微笑,红脸,继之以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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