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文亮|彭湃

致文亮

　　（一九二三年九月七日）

　　亮兄：[1]

　　弟近来奋斗的经过，详《海丰全县农民泣告同胞宣言书》[2]中。

　　宣言所载军队，系陈炯明的好友钟景棠[3]所带的，不过我们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不便说出罢了！——真苦！！

　　报告书[4]草了一大半，因事太忙，后一半无法草就，今竟前一半都失了。

　　会中一切文件、记录、统计表及其他种种调查所得的材料和会中所存的书籍，都被军阀烧了。

　　我现在想把脑中所记忆的写出来，做一篇详细的报告书。

　　我现在仍是继续的奋斗！请安心！

　　经这回的变动，同志间有几个变节了。我们的分子坚实些了。

　　经这回的变动，农民——农会的团体也淘汰了很多不良分子，比前坚实些了。

　　景山兄不日动身了，你们快要会面了，他很知道这件事。

　　以后的进行当继续报告。

　　我以青年团只可供做宣传的机关，还不可做革命的团体。

　　我们快要组织一个极坚固的团体，而且很是秘密的。□□（此处有两字原件难以辨认，现暂缺——本书编者注）的共产党我大不明白，恐怕是无当用吧。

　　我从前是很深信无政府共产主义的，两年前才对马氏[5]发生信仰，年来的经验，马氏我益深信。

　　在潮州听景山、志白[6]说，兄曾有信嘱我赴大考，[7]可是信来不及了，即及也是不能来的——正是风潮[8]起的时候。

　　石安兄叫我到粤去，我已动身，忽然狂风大作（即七月二十六日风灾水灾的那一天），故不果行。

　　以后还有很多话要说，因忙暂止。

　　宣言书托景山兄带去，

　　恐他迟到故先发此信你。

　　何海[9]书九月七日

　　再者：被押三人杨其珊、黄凤麟、洪庭惠。

　　刻下惟有筹款回去接济其家属，彼三人在狱，同志每日都有送饭入去。但是筹款就捐题是很难的，我在香港筹款，只有苦力夫协助一毛半角，仅捐得三四十元。现拟将我的家产，向人按借，大约若能到五百元之间便好了。我已函在乡同志设法去进行优待狱中会员，一方面欢待出狱者；一方面在农村宣传入狱之无上光荣，使各会员视入狱为等闲事、快事，对于战斗前途甚有益。但不知有无五百元可借，至少亦是要三百元。

　　此外想不出有何等法子，要之惟有聚众声称请愿，老实是用武力对抗，但是尚非其时。

　　附录：

　　海丰全县农民泣告同胞书

　　（一九二三年八月）

　　我海丰农民之不聊生也久矣！然生活之悲惨困苦颠连而无告，则未有如今日之甚者！

　　查我海丰农民，有田可以自耕者，百不得一，余则皆就田主领田佃耕，按季纳租，奴于田主以为活耳。幸而丰年乐岁，尚可温饱。不幸年凶岁歉，则将不免于饥寒冻馁。于时，我海丰农民，为自卫计——为欲防止田主之无理升租计，为欲弭消农民之内部纷争计，为凶年可以呈请减租计，为救济天灾人祸死亡计——遂于去年八月组织成立海丰农会。一年以来，农会之范围，由海丰而陆丰而归善，近且延及于紫金、惠来、普宁；而农会之名称，亦由海丰农会而惠州农民联合会，近且扩称为广东总农会。凡若是者，皆我农民自觉悟其生活之悲惨，知非自卫将无以自存，故不约而共同谋之者也。然不意因此意见忌于当道！且不意最先受压迫摧残者，即为我生活最惨之海丰农民！

　　海丰于今年七月二十六日〔阴历癸亥年六月十三日〕、八月五日〔阴历癸亥年六月二十三日〕两次飓风大水为灾，农产物歉收，房屋倒塌不计其数。农村受灾极烈，农民受害尤甚。故农民遂招集大会，讨论旱季纳租问题。议决：际此歉收之季，免租既有所不能，完租必至于饿死，无已，最高限度只能输纳三成。而田主阀闻之，大起反对，竟派人下乡逼租。祸事遂从此肇矣！

　　八月十一日，突有承批教育局租批商林卓存〔现任海丰县保卫团局长〕命其侄某，前往北笏乡〔约三十余户之小乡村〕收租。佃户戴阿丑以凶年恳减，林谓：“官租无减，十足照收。”顾阿丑无力照纳，林便用斗盖木迎头痛击。阿丑逃避，林复追击。乡人闻声，争出劝阻。林借势逞威，躁跳怒骂，失足仆地，遂卧地诈伤，嘱其下人用轿抬回，诣县请验。县长王作新，竟侵越法庭权限，贸然受理。验后，即派游击队二十余名，武装到北笏乡围捕。乡民畏官，闻枪声响，纷纷走匿。时值久雨，潦水未退，妇孺无地隐藏，则相率呼号奔哭于途。官兵追至，圈而捕之，恣意搜屋掠物。最后，遂苛索差礼银三十余元；掳去乡民戴阿扶等三人，镣锁投狱中。此八月十二日〔即癸亥年七月初一日〕事也。

　　农会闻讯，当于十五日〔七月初四日〕开大会。议决：一方依据法律诉诸法庭；一方筹金救济入狱家属。而县长王作新竟与粮业维持会等绅士集议，勾结军队，突于十六日早〔七月初五日〕带同军警百余名，围捕海丰农会会员。当被掳去职员及会员杨其珊、黄凤麟、洪庭惠、郑渭净等二十五人。会中所有文卷、器具以及会金九百余元，用马二匹，皆被没收。同日，又封消会所，解散农会，四贴布告，通缉会长彭湃、余创之、林苏等。十七日早〔七月初六日〕复查封农民医药房，缉拿医生吕楚雄。甚且诬说农会存款五万余元，寄存吕楚雄处。当勾串海丰粤军筹饷局局长冯璧环，着令吕楚雄交出，提充军饷。旋又纵令各区警兵四出下乡迫租，并查缴农会会员证章。多方苛勒，百般骚扰，农民生机全绝，惟有待死。近虽曾由老隆陈总司令去电，着令该县长王作新即行释放被捕会员，恢复农会机关，然迄今尚未见奉行。而军警下乡逼迫，日甚一日。因此，谨据实历陈，幸我同胞父老兄弟诸姑姊妹有以援助其后！是为至感！海丰全县农民泣告。

　　载《晨光》第2卷第1号

　　[1]文亮或亮，即施复亮，又名施存统，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当时是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负责人。

　　[2]《海丰全县农民泣告同胞宣言书》，疑为《海丰全县农民泣告同胞书》，该文是否彭湃所写，还无法断定。现将该文附录在本篇后，供参考。

　　[3]钟景棠是陈炯明部下的师长。

　　[4]指“七五”农潮及农会被陈炯明解散一事，详见《海丰农民运动》。

　　[5]马氏指马克思。

　　[6]景山，即李春涛；志白即杨嗣震，见本书第26页注②。

　　[7]“大考”即大会的代称，指出席1923年8月间召开的青年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

　　[8]“风潮”指“七五”农潮。

　　[9]何海是彭湃的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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