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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七五”农潮始末(7)


  在农民一方面,闻我们回来,欢喜非常,天天到来会面,几有应接不暇之势。我们听他们的报告,得到几件事:

  (一)在农会被解散中,第二区(梅陇)的农民,暗中仍继续组织,主持者为叶子新同志,并一面向地主辞田,用同盟非耕的方法,而使地主受一大打击,卒至使地主发还往日批田的押金,及轻减明年的租额。过后地主乃联合第三区地主,组织粮业维持会第三区分会来抵抗农民,然都没有办法,结果地主屈服了,农民得到胜利。

  (二)第二区及惠阳方面,在农会解散期间,仍有暗中加入农会的人计三百余人。

  (三)农民要求武装自卫甚迫切。

  (四)要求即时恢复农会,并恢复学校、农民医药房。

  在这个时候,农民对于恢复农会的空气很高。

  间有人问农民说: “你们还敢再做农会,人押在狱里尚未放出,仍敢再试!”

  一班农民答他说是: “生为农会人,死作农会鬼,杀头也是要干的!”

  我们乃召集各约农会代表会议,到会人数四十余人,由彭湃报告自解散农会到今日经过情形,由代表决议从速恢复农会,并准备欢迎同志出狱。

  彭湃报告的要点,略说:“在狱同志不日当可出狱(众听此说喜形于色),但是同志不日可以出,你们相信是谁的力量呢?我们对于这问题不可不有一个明确的了解,不然,同志出狱,农会恢复,都没有用处。同志能够不日可以出狱,并不是受陈炯明的帮助,也不是钟景棠王作新的好心,更不是彭湃等个人的本领,因为如果个人有本领,早早出狱,不待今日了。这完全是农民用本身力量,帮助自己,救出自己。因为农民若不是靠自己力量,而向别方面去求,是求不到的。这次惠潮梅十余县的农会代表,在汕头成立了惠潮梅农会,虽然内面不是十分好,但亦可以吓得人。所以陈炯明钟景棠王作新一辈知道农会愈解散,愈发展,愈压迫而愈长大,一方面固然是用温良政策来利用我们,在他方面确是怕我们农民的大联合!所以陈炯明也要来对我们低个头,说句好话!这就是一个最明白的原因。所以我们得到这个经验,农民运动非扩大他,普遍到全广东不可。单单是海丰一个农会,天样好也是无用的,将来更加把他发达到全国全世界去!”

  过了两天,忽然钟景棠着人送一封信来,信面写着:送呈

  彭总会长湃启

  内详

  一打开来是钟景棠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

  “王县长已准释放农民,请速觅商,盖章前来保领为要,此致彭会长。”

  钟景棠这封信称彭湃做农会的总会长,已经承认农会的存在了,同时说准放人,这就是我们所料的不错!即时着人保释,并一面召集附近农民,列队欢迎出狱同志。

  同志的出狱,更影响于农民恢复农会之决心。

  这个时候,我们赴惠之行,一天缓了一天,专想去理会务,准备再起旗鼓,重新奋起。未有到一个星期,惠州来了一个最妙令人痛快异常的消息就是:

  “炯光司令病故,总座伤心非常,不日回梓,兄(指湃)可免来。”

  陈炯明最可靠的军队便是其弟陈炯光部,炯光既死,陈更陷于末路。

  我们乃乘机天天下乡宣传,及整理会务,并组织临时办事处于得趣山房,于是四方八面都活动起来。

  过了几天,忽然又接到电报,谓陈炯明翌日可抵县城,我们就临时召集办事处职员会议,决议:“农会的恢复应使陈炯明准我们成立,以后比较易于做事,故当他回海丰的时候,我们应去欢迎他,并召集多多人参与,可向他示威。”我们把通告发出了,可是到要去欢迎这一天,到者不过寥寥十数人耳,我们粘了千余枝小旗,却没有人来用,这就是因为农民去欢迎陈炯明是大不高兴的,所以没有人来。此时乃将在附近泥水工人(农民之为工者)用农会之命令抽出三十人,每人给一毫钱,共凑成五十人左右,乃携大小旗跑到离城二十里之一地方,名叫新寮桥,因陈炯明要从此经过的。这个时候以海丰偌大的农会,仅五十人来欢迎,未免笑话。我们乃在附近唱歌演说及燃炮,村中农民听见燃炮声及唱歌声,邻近数乡村男男女女小孩都来听了,大约有五六百人。我们演说了好久,闻陈炯明多半点钟可以到了,乃将带来之小旗子分发听众,并着其排列于路旁,听众要看陈炯明生来怎么样,也愿暂留一留。少顷,陈炯明来了,看见来欢迎的农民甚众,无限欢喜,脱帽向农民点头,刚刚出狱之同志杨其珊向前述欢迎词说:“六百余人是各乡农民的代表,欢迎总座回梓,请许农民立会。”陈炯明说:“工商学都有会,农民那可无会。”

  陈炯明回海丰葬其弟,数日来都是料理丧事。我们是乘这个机会到各乡去活动。

  这个时候是十二年旧历十二月间,我们就决定从底下的各乡农会先恢复,等到出年各约农会恢复齐,然后恢复县农会。

  旧历十三年正月间,捷胜约(即现之第七区)农民协会,先由李劳工同志同去恢复。正月初四开恢复大会,到会各乡代表二百余人,参加农民亦有一二千人,并狮子等参加示威巡行。我们宣传的要点:“证明农民耕田亏本,农民因亏本之故,迫不得已乃压迫自己的父母妻子,这种不孝及痛苦,我们应该设法来救济。农会就是救穷人的会,谁反对,谁就是罪人。”湃五日由捷胜回来,六日去见陈炯明,陈住在私宅叫做博约山房。我去见他的目的,是探探他目前对于农会取甚么态度,我到了博约山房就上二楼,在这个时候,陈炯明坐在左边的窗角,环着坐的人就是陈开庭王作新林卓存等二十余人,通通都是反对农会的地主及绅士,正是我们最恨的敌人。当我上楼的时候,陈炯明立起说:“坐坐。”一班绅士看陈炯明起立,也就把身动一动。

  陈炯明第一句说话: “捷胜农会恢复了吗?听闻又唱戏,何必!”

  湃: “捷胜农会是恢复了,我也有去参加,唱戏是传闻失实!”

  王作新: “彭君你是个好人,我很拜服你,但是你做事太过激了,如提倡减租,暴动,是很错!”

  湃:“我是否好人不成问题,可是我们做事不但觉着无过激,而且觉着太温和了,做事过激的只是你们!何以呢?本年大风大雨,农民损失谁都知道,地主血本在土地,是不会损失的,农民的血本在地面,是被风打去了的,农民既无本钱可收,地主那有利益可求,帮助贫而受损失的农民不纳地主的利息,和帮助毫无损失的地主去勒索受灾的农民,到底谁是过激呢?并且农民还有至多三成交纳规定,所以对地主温和到极点了!你们诬告农民造反,总座也是不信,你们就胆敢不顾民意,把农会解散,又将农民二十余人监禁了半年,这是不是你们过激了尤过激吗!”

  陈炯明: “是的,老前辈应该教导后辈,即使后辈是错也不应该用过激烈手段。”

  湃仍继续说:“这是不要紧,还有应该为总座告诉的,自农民被捕之后,王作新派队到蓝镜清家勒索二十元,这是马上有证据的。还有其他农民被勒的都列起单子,慢慢可查。又被禁在监里的,被王益三勒去种种入监费也不少,有的确证据。又二十余农民被禁在狱的时候,王益三奉王作新命到被捕者之家族中去恐吓,说要枪毙他们,他们家属天天到王府去哀求,王益三等从中取利,并要农民的猪脚食,如有五六十元的即放他,否则不但不放,并且加以锁链,这是有证据有事实的。又当公平某农民,因还租致与地主冲突,被警察送到区署之后,解过县署,县署罚他罪款数十元,放他回去,行至警署门口,警署又再拘他们去罚他数十元才肯放人。以上种种的事实,三天还说不完。这是不是你的过激和是你的糊涂呢!”

  陈炯明: “如果有这样,应该查办!这就是等于贿罪!”

  王作新: “农会私造数千尖刀铁串,不是造反是做甚么?”

  湃:“至说我们农会私造尖刀尖串更不成问题,尖刀尖串如可以造得反,只可以去欺骗小孩子,农会即有此东西,也只是自卫,并没有去杀人去劫人;如果你说有,就请你拿出证据来!”

  王作新说: “你自己当然说没有。”

  林卓存: “我与你(指湃)是师生之份,我是你的先生,你是我的学生,情分本是很好的,为甚么你在报纸上来骂我呢?”

  (注)林卓存是保卫团局长。

  湃: “这是笑话了!违背了大多数民众的利益,就是大逆不道!即父母也不理他三七二十一,何况师生情分!”

  陈展麟: “彭先生你是好人,办农会是好的,不过双方不可各走极端,应该和平解决。”

  (注)陈展麟是个大绅士,又是个风水先生,陈炯明请他来修理祖地研究龙脉。

  湃: “你们天天剥削农民的膏血,把农民迫得要死,现在农民已觉悟起来了,你们再不得去欺负他们,如再欺负他们,只有你们上当!”

  此外还有不十分重要的辩论,他们觉得理屈词穷,皆一一下楼去了。陈炯明也去了。座中只有我一人和陈炯明两个护弁,那护弁看没有人,就跑前来向我说:“彭先生,你骂真是骂得好!我听了真是火发!这班吃农民的妖怪,非杀他个干净不可!”

  湃: “你贵姓?是不是农民?”

  护弁: “我姓陈!我是耕田的,因没有田耕,老总叫我来当兵。”

  湃: “你愿加入农会否?”

  护弁: “我愿!我早早想入!不知如何入法?”

  湃: “好了!你是我们的好兄弟了!请你得空到我处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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