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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海丰农民的政治地位


  一九一一年即辛亥革命以前,海丰的政治状况和辛亥以后以至一九二二年,已经呈出大有不同的地方。而自一九二二以至今年,这四年间更呈出急激的变化(我这里所要说的就是一九二二年以前二三十年间的状况)。

  辛亥以前,海丰的农民一直是隶属于满清的皇帝,官僚,绅士和田主这班压迫阶级底下,农民怕地主绅士和官府好象老鼠怕猫的样子,终日在地主的斗盖,[1]绅士的扇头,[2]和官府的锁链中呻吟过活。

  在这个时候,一般农民——失业的贫苦农民,已经有了反抗运动的要求。三合会秘密结社之盛行,几乎普遍了全县。一八九五年间,一个农民的失业者洪亚重号召了数千人众,在海丰暴动,到处抢掠。旋为清政府所执而杀之,其后相继也有小小反乱,但不旋踵而消灭。然而他们秘密结社的势力已经谁都知道了!辛亥革命的时候,有钱佬实在利用这班人加入革命的战线,才得到胜利。所以三合会都公开出来,以为此后可以在政治上取得相当的势力。谁知有钱佬推倒了满清皇帝,得到政权之后,就把他们压迫下去,解散的解散,枪毙的枪毙,从此三合会在海丰就无形消灭了。

  辛亥革命陈炯明实利用三合会的势力而取得都督,省长,陆军部长,总司令之各种重要位置之一个代表者。陈炯明一握到广东政权,所有海丰的陈家族,自然随着陈炯明的地方家族主义占据了广东的政治势力及军权,以巩固个人的位置。所以海丰人之为官者,以海丰之人口及土地的面积来平均与别个地方比较要为全世界之第一。他们不但在别个地方铲地皮,在他们的家乡主义底下的家乡,也是一样的对付。所以海丰一旦就增加了无数军阀,官僚,新官儿,政客,贵族及新兴地主阶级(即地主兼军阀)!那么处在陈炯明家乡主义底下的农民,也欢天喜地的庆祝“我们老总”(海丰人呼陈炯明表示亲爱之别名)必能福荫同乡,能够登基做起皇帝更好。

  可是他们的希望愈高,他们的失望愈大!他们不但在陈炯明家乡主义底下得不到半点幸福,不但不能脱了地主的斗盖,绅士的扇头,官府的锁链。并且增加了新兴地主的护弁及手枪之恐吓。从前农民与地主发生争议,地主不过是禀官究办,现在新兴地主阶级用直接行动毫不客气的殴打,逮捕,或监禁这些农民了,也可以直接迫勒抵租和强派军饷了。

  陈炯明家在海丰城南门设了一个将军府,主持者为其六叔父鸦片鬼陈开庭及陈炯明之母亲。凡行政司法教育苛捐杂税派勒军饷以及商场买卖——人家死一猫死一狗都是要经过他的将军府一度衙门。甚么教育局法庭县署都等于虚设,自然而然的成了军阀,贵族,政客官僚,新官儿,买办阶级,劣绅,土豪,新兴地主及旧地主与其亲戚走狗的大本营——将军府第!

  将军府既得了政治上的势力,当然利用政治的工具榨取了不少的金钱,不用说了。于是乎除了大部分投诸外国银行,一部分就挪在海丰收买土地或作高利盘削的资本。

  海丰的零落的小地主已不能维持他的地位,纷纷须把土地来卖给将军府。其中好多是千数百年来的契约条文固然不能明白,而土地的方向及所在地也不分明白。陈氏把他买来,叫兵士造了数十枝竹签,上写将军府三字,按着契约上仿似的田土就插下去。一面出布告晓谕农民,谓凡有竹签所插的地方,如有契约的就来认回,无契约的便是将军府所有!

  一般土地被其所插之地主,固然可以由契约对回,而多数自耕农及半自耕农被其所插的土地,便多不能收回,其原因:

  一,农民的祖宗遗下来的土地,虽有土地契约,然因保管不合法,或为蛊蛀或遗失。起初不晓得马上去税过契,后来一天过一天,一代过一代,都得安然按地耕种,无时间及专去注意这件事,故多有土地而无契约者,一旦受其所插而无可如何。

  二,到将军府比入皇帝殿尤难。农民要到将军府说话,差不多要先拜候绅士,专托一些贵族,官僚,政客,度度去用钱,才能去见陈六太(即开庭),这是农民绝对做不到的,所以有契约的亦等于无。

  三,即可得向将军府交涉,而昔日之契约条文往往不甚完备。以将军府如此横行,倘若靠着他们的良心来维持农民的田土,直等于痴人梦想!而且农民又不大会说话,即使会说话也不值他们一骂:“糊涂赶他出去”!

  因为以上三个原因,一般农民就敢怒而不敢言的屈服了!

  又他们到乡村去收租,都是叫护弁或警察武装收租的。有一个叫做圆麻乡的几家人,因凶年还不清租,他们就叫护弁搜家,吓得男妇老幼魂不附体,抢去妇女的头鬃装饰品六件,值银两元,小孩烂衣服六件,米二升,谷种一斗。以后该乡农民誓愿饿死不再耕陈家土地,就实行总辞田,但地主说:“你耕也好,不耕也好,我是一定要向你收租的!”以后适陈炯明回来海丰,农民去告诉他,陈炯明说:“你们要辞田,怪不得他要向你收租了。”农民哑口无言。

  又有一次当年关的时候,将军府的亲戚陈基隆写了三张讨债单:

  海丰农民运动

  三张单都是一样写法,不过是分三个债务者。当他们的护弁到乡时,乡民皆惊奔,护弁掠鸡数只,并放了数枪而去。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就是海丰农民在政治上所受的痛苦。

  [1]地主向农民收租,自制一租斗盖,系极坚重的木,长约一尺七寸,大约一寸半径。如农民的谷不好或短交,地主用斗盖打他,轻者出血,重者可以毙命。

  [2]农民有不如绅士之意,随便可用扇头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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