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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士日记(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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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三日 上午给《自由谈》写了一篇文学上的感情与想像,写完时已经十二点三刻了,便匆匆地吃了饭,赶去上课。没起来吃饭,躺在床上的妻见我出去,在鼻子里冷笑了一声。妻的心眼越来越多,气量越来越窄狭,我真不懂怎样伺候她才合式。回来时还没坐定,她便冷冷的说道: “做文学教师,跟小姐们谈谈笑很有味吧?” “薇,你这话怎么讲呢?” “不是吗?你不是连饭都来不及吃吗?” “好的,既然你这么多心我便写信去辞了吧。”便赌着气写了封辞职书,贴上了邮票,拿去寄了。 寄了信回来,看见妻已经哭肿了眼,觉得痛快起来,索性再刺她一句道: “现在总可以安心了吧?” 把她气得噤了半天 十二月十四日 妻坐了一夜,也不说话,也不哭。 下午她静静地跟我说道, “晓邨,我从认识你到现在,三年里边也没什么亏待你;你穷也穷了很久了,我也不曾出个半句冤言,我总算对得起你了。” 那样没来由的话! “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你不起么?” “你么?你近来态度变得很利害很容易发脾气,譬如昨天吧,我不过说了两句话,你便把事情辞了。我很明白你是讨厌我,你生怕赚了钱我要你做丝绵袍子……” 听了那样的话,我不由气横了心?“是的,你冤命吧!你哭吧!为了你的墨绿色的丝绵袍子,为了你的每星期六的电影,为了你的每星期日的丰盛的午餐,你哭吧!” 可是出于意外地,她却笑了起来:“哭么?我为什么要哭呢?你这不是明逼我走么?你的母亲年龄也不小了,你做儿子的刚找到一份职业,也应该好好的做,让她也吃得好一点,穿得暖一点,你为了我一句话,便借此辞了,今天还说那样的话——这不是明逼我走么?”说着,她像跟自己说话似地,喃喃地:“走吧!走吧!我是看错了人。” 我忽然觉得异样地孤独起来。于是我站起来走了出去…… 十二月十五日 昨晚醉得太利害,今天还得头痛,在床上躺了一天。 薇是走了!她的消瘦的,憔悴的影子将永远从我身旁消逝了!昨天我回来时,屋子里还是那么静悄而荒凉,家具还是摆着那样发霉的脸色,可是我有一种预感,一种诡秘的预感。 “薇!薇!”绝望地喊着时,妈说道: “你出去以后,她悄悄地哭了一回,便走出去了——” “有跟你讲到那里去没有?” “没有,” 我惘然地走了出来,走进一家小饭店,我独自地喝着白玫瑰,喝到十点钟,心里还是很清楚,可是回到家里,看见了空着的卧房时,便糊涂起来。 “薇!” 没有人, 于是扑在床上,掩着脸,一阵悲楚涌上来,我便像一个孩子似地,大声地哭起来了。 十二月十六日 记些什么呢?我还有什么话可以写在这里呢? 十二月十八日 给我一只歌,一只愉快的歌吧! 我要唱着这只青春的歌,低声地: 在我忧郁的时候, 在我为了恋思而流泪的时候, 在我为了你而流泪的时候。 薇,给我一只歌,一只愉快的歌吧! 十二月二十七日 今天收到了第一特区法院的传单,是薇请律师跟我提起离婚——为什么一切不幸的事都会压到我身上来呢? 一月四日 今天上法院,薇没有来,据她的律师说是病在医院里。 法官只问了我几句话,就吩咐我们到外面去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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