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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之二 宋一萍与刘沧波与蔡珮珮


  珮珮生日那天,乔治吴送了她一个蛋糕塔,哥哥送了她一大盒糖,姊姊送了她一本皮面的日记,父亲送了她一大束百合花和慈姑花,母亲送了她一身新衣服,江均送了她一本精装插绘的《处女的心》,宋一萍送了她全副修指甲的器具,刘沧波送了她一只精致的网拍。

  那天下午,吃了乔治吴的蛋糕塔以后,珮珮,刘沧波,宋一萍,江均便默默地坐在会客室里。

  宋一萍摆着孟乔脸,嘻嘻地笑着:“这小荡妇原来还有这么两位面首咧,一个是精明的傻瓜,一个是俏皮的粗汉。”

  江均看见了刘沧波就一百个不高兴,摆着一副“我不能相信的,先生”那么的脸。

  刘沧波看着宋一萍的白晳的笑脸:“如果讲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讲男性的吸引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讲和女子玩恋爱,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只有在给女人穿鞋子的手法那一点上,我才甘拜下风呢!”

  丽丽拉了珮珮偷偷地问道:“究竟那一个是你恋人呢?”

  “我不知道。”

  “那么让他们斗牛似地对坐一天吗?”

  “怎么办呢?跟这个说话,那个就不高兴;跟那个说话,这个就生气——”

  姊姊笑了出来。她就贼似地掩了出去,溜到楼上房里去了。丽丽悄悄地跟乔治吴说了,乔治吴也笑:

  “还是那么孩子气的!”

  宋一萍和刘沧波同时地:

  “你的意思是说她随便吗?”

  “你的意思是说她好玩吗?”

  “珮真是很天真的!”丽丽太息似地说,“我在她那么大时也是什么都不懂得,很不快活的。真都望把年龄缩短四年呵!”

  “天真吗?不见得——我应该怎么说呢?”宋一萍望了珮珮一眼,点上了一枝烟,把烟和话一同地喷了出来:“有了,诡秘!Sophisticated!”看着她默默地坐着,想起了打了五天电话,一句话也不和他说的日子,想起了“晚安,宋先生!”

  “Sophisticated?真不懂从那儿看出她是个诡秘的女儿来的,我说她是刚才开放了的玫瑰花,有时像很天真,有时又像很老练,有时像很热情,有时又非常贞静。”乔治吴回过脑袋去,对刘沧波做了个鬼脸,接下去道:“你说怎么呢?你应该知道她的。”

  想着船上的浦江月,刘沧波摸着下巴道:“活泼,妩媚,热情!”

  (默默地坐在那儿——看看她的眼珠子罢;蕴藏着地心的热力呢!)

  江均染了一身的宗教感情,对着坐在那面的珮珮:“主呵,为什么造夏娃的时候不造珮珮呢?怎么会把她放在肮脏的世界上呵。应该放在山里,用素香供养着的。”在心里赞叹着。

  珮珮连自个也模糊起来了:“难道我是这么复杂的人吗?在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是不同的。”

  大家便都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只有我才是顶知道她的”顽固地。

  直坐到晚上,三个人谁也不想走,“虽然那么地坐着没意思,可是让你独自个儿享受也不十分情愿,”全怀着那样的敌意。

  慢慢儿的,屋子里只剩了他们四个人的时候,擅长给女人穿鞋子的孟乔脸和俏皮的粗汉全忍不住了,鹦鹉似地斗起嘴来,先是悄悄地在各人的耳朵旁边:

  “你究竟爱不爱她呢?”

  “爱这小荡妇吗?你呢?”

  “我可不是傻子。”

  “那么我告诉你,我是爱她的。”

  “真话?”

  “我是真的爱着她的。”

  “那我也告诉你真话,我是比你还爱着她的。”

  宋一萍挺起身子来:“可是我是手枪公会的会员呢!而且是去年远距离射击第一奖的获得者。”

  “你知道我是谁吗?出色的骑师,草地网球会的会员,短跑家,华东游泳选手,轻量拳击家,克尼异体育学校毕业生……”

  “珮珮不见得会爱一个粗汉罢?”

  “你还没认识她时,她就亲热地挂在我的胳膊上咧。”

  “她还没认识你时,我就天天跟她调情咧。”

  珮珮:(那么说着什么意思呢?男子真是古怪的动物。女子是把这种事情越秘密起来越好的。)

  “第一次和我跳舞时,她就把她的脸贴着我的脸,把嘴上的胭脂印到我脸上!”

  珮珮:(该死。越说越不像样了。)

  “是你把脸贴上来的!”

  江均痛快起来:(果真又是他吹牛!)

  “她跟我讲的第一句话是:‘亲爱的!’”

  珮珮:(一萍怎么也粗鲁起来了?)

  “我叫乔治吴也叫‘亲爱的’!”

  江均差一点拍起手来:(好哇!“亲爱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字眼儿。)

  “第二次会面就亲亲热热的让我吻了!”

  珮珮脸红了起来:(给他个耳括子罢,当着许多人说让他吻了,暗银的月色,暗绿的水色,柔情的《卡洛丽娜之月》,不可抵抗的疯狂的眼,一块烙铁,当着许多人,宋一萍,江均,什么意思呢……)

  江均鼓的涨红了脸:(刘沧波那家伙吹牛!)

  宋一萍却冷笑着:“我就在认识她的那晚上偷了她嘴唇上的处女味的!”

  又是一个!江均叫黄蜂刺了一下似地,差一点跳了起来,“可是的?”那么的眼光看过去,却见她掩着脸哭了,便患了大便不通症似地,浑身不舒服起来。

  “先生,我是个骄傲的人。”

  “再骄傲一点,珮珮也不见得会爱你罢!”

  刘沧波站了起来:“先生,我不能再忍耐了。”

  宋一萍也站了起来:“先生,我并不是怎样怕事的人罢?”

  珮珮:(他们为了我要打起来了!是真的为了爱我吗?混蛋,他们当我是谁呢?随随便便的在我前面吃起醋来。)

  跳起来,青着脸:(我爱谁呢?用火箭离开地球的速度,灵魂开始向月亮飞去,一点声息也没的,轻轻地,平稳地……一块烙铁,炙焦了嘴唇,炙焦了心脏……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的圣处女呵……)便歇斯底里地顿着脚,叫道:

  “打罢!打你们的罢!我一个也不爱你们,我恨你们,把我当了谁呢?滚出去!滚出去!”掩着脸:“我不愿意看见你们!”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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