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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边小缀(8)


  宋刘斧秀才作《翰府名谈》二十五卷,又《摭遗》二十卷,《青琐高议》十八卷,见《宋史·艺文志》子部小说类。今惟存《青琐高议》。有明张梦锡刊本,前后集各十卷,颇难得。近董康校刊士礼居写本,亦二十卷,又有别集七卷,《宋志》所无。然宋人即时有引《青琐摭遗》者,疑即今所谓别集。《宋志》以为《翰府名谈》之《摭遗》,盖亦误尔。其书杂集当代人志怪及传奇,漫无条贯,间有议,亦殊浅率。前有孙副枢序,不称名而称官,甚怪;今亦莫知为何人。此但选录其较整饬曲折者五篇。作者三人:曰魏陵张实子京,曰谯川秦醇子复或作子履,曰淇上柳师尹。皆未考始末。一篇无撰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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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红记》出前集卷五,题下原有注云“红叶题诗取韩氏”,今删。唐孟棨《本事诗》情感第一有顾况于洛乘门苑水中得大梧叶,上有题诗,况与酬答事。“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者,况和诗也。范摅《云溪友议》下又有《题红怨》,言韩渥应举之岁,于御沟得红叶,上有绝句,置于巾箱。及宣宗放宫人,渥获其一。“睹红叶而吁嗟久之,曰:‘当时偶题随流,不谓郎君收藏巾箧。’验其书,无不讶焉。诗曰:‘水流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宋人作传奇,始回避时事,拾旧闻附会牵合以成篇,而文意并瘁。如《流红记》,即其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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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飞燕别传》出前集卷七,亦见于原本《说郛》三十三,今参校录之。胡应麟《笔丛》二十九云:“戊辰之岁,余偶过燕中书肆,得残刻十数纸,题《赵飞燕别集》。阅之,乃知即《说郛》中陶氏删本。其文颇类东京,而末载梁武答昭仪化鼋事。盖六朝人作,而宋秦醇子复补缀以传者也。第端临《通考》渔仲《通志》并无此目。而文非宋所能。其间叙才数事,多俊语,出伶玄右,而淳质古健弗如。惜全帖不可见也。”又特赏其“兰汤滟滟”等三语,以为“百世之下读之,犹勃然兴”。然今所见本皆作别传,不作集;《说郛》本亦无删节,但较《高议》少五十余字,则或写生所遗耳。《高议》中录秦醇作特多,此篇及《谭意歌传》外,尚有《骊山记》及《温泉计》。其文芜杂,亦间有俊语。倘精心作之,如此篇者,尚亦能为。元瑞虽精鉴,能作《四部正讹》,而时伤嗜奇,爱其动魄,使勃然兴,则辄冀其为真古书以增声价。犹今人闻伶玄《飞燕外传》及《汉杂事秘辛》为伪书,亦尚有怫然不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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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意歌传》出别集卷二,本无“传”字,今加,有注云:“记英奴才华秀色”,今削。意歌,文中作意歌,未知孰是。唐有谭意歌,盖薛涛李冶之流,辛文房《唐才子传》曾举其名,然无事迹。秦醇此传,亦不似别有所本,殆窃取《莺莺传》《霍小玉传》等为前半,而以团员结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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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幼玉记》出前集卷十,题下有注云:“幼玉思柳富而死。”今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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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榭》出别集卷四,有注云:“风涛飘入乌衣国。”今删;而于题下加“传”字。刘禹锡《乌衣巷》诗,本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篇改谢成榭,指为人名,且以乌衣为燕子国号,殊乏意趣。而宋张敦颐《六朝事迹编类》乃已引为典据,此真所谓“俗语不实流为丹青”者矣。因录之,以资谈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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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妃传》出《说郛》三十八,亦见于顾氏《文房小说》,取以相校,《说郛》为长。二本皆不云何人作,《唐人说荟》取之,题曹邺者,妄也。唐宋史志亦未见著录。后有无名氏跋,言“得于万卷朱遵度家,大中二年七月所书”。又云“惟叶少蕴与予得之”。案朱遵度好读书,人目为“朱万卷”。子昂,称“小万卷”,由周入宋,为衡州录事参军,累仕至水部郎中。景德四年卒,年八十三。《宋史》四三九《文苑》有传。少蕴则叶梦得之字,梦得为绍圣四年进士,高宗时终于知福州,是南北宋间人。年代远不相及,何从同得朱遵度家书。盖并跋亦伪,非真识石林者之所作也。今即次之宋人著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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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师师外传》出《琳琅秘室丛书》,云所据为旧钞本。后有黄廷鉴跋云:“《读书敏求记》云,吴郡钱功甫秘册藏有《李师师小传》,牧翁曾言悬百金购之而不获见者。偶闻邑中萧氏有此书,急假录一册。文殊雅洁,不类小说家言。师师不第色艺冠当时,观其后慷慨捐生一节,饶有烈丈夫概。亦不幸陷身倡贱,不得与坠崖断臂之俦,争辉彤史也。张端义《贵耳集》载有师师佚事二则,传文例举其大,故不载,今并附录于后。又《宜和遗事》载有师师事,亦与此传不尽合,可并参观之。琴六居士书。”《贵耳集》二则,今仍移录于后,然此篇未必即端义所见本也。

  道君北狩,在五国城或在韩州,凡有小小凶吉丧祭节序,北人必有赐赉。一赐必要一谢表。北人集成一帙,刊在榷场中。传写四五十年,士大夫皆有之,余曾见一本。更有《李师师小传》,同行于时。

  道君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于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括成《少年游》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后云:“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李师师因歌此词。道君问谁作。李师师奏云:“周邦彦词。”道君大怒,坐朝宣谕蔡京云:“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闻课额不登,如何京尹不案发来?”蔡京罔知所以,奏云:“容臣退朝呼京尹叩问,续得复奏。”京尹至,蔡以前圣旨谕之。京尹云:“惟周邦彦课额增羡。”蔡云:“上意如此,只得迁就。”将上,得旨:“周邦彦职事废弛,可日下押出国门!”隔一二日,道君复幸李师师家,不见李师师。问其家,知送周监税。道君方以邦彦出国门为喜,既至,不遇。坐久至更初,李始归,愁眉泪睫,憔悴可掬。道君大怒云:“尔往那里去?”李奏:“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押出国门,略致一杯相别。不知官家来。”道君问:“曾有词否?”李奏云:“有《兰陵王》词。”今“柳阴直”者是也。道君云:“唱一遍看。”李奏云:“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词为官家寿。”曲终,道君大喜,复召为大晟乐正。后官至大晟乐乐府待制。邦彦以词行,当时皆称美成词;殊不知美成文笔,大有可观,作《汴都赋》。如笺奏杂著,皆是杰作,可惜以词掩其他文也。当时李师师家有二邦彦,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为宰相。吁,君臣遇合于倡优下贱之家,国之安危治乱,可想而知矣。

  ——右第八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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