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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新政受到的阻挠和破坏(下)(2)


  王夫之《宋论》说:

  宋哲宗在位只有十五年,太后发号施令就有八年,哲宗亲政之后的日子,不过六年。绍圣(宋哲宗年号,公元1094—1098年)改元以后,他提拔小人,恢复苛政,被天下人诟病,可以不必再说了。元祐(宋哲宗年号,公元1086—1094年)年间的政治,也有很多是难以说得清楚的。绍圣时的所作所为,说是反对它其实是仿效它,而元祐时的所作所为,说是矫正熙宁、元丰(宋神宗年号,公元1068—1077年,公元1078—1085年)时的做法,其实也未尝不是效法它,而且,启发了绍圣,从而成为可以效法的对象。啊!宋朝没有发生动乱甚至亡国的危机,但它还能挺多久呢?天子提拔士人是为了这个国家,君子出来做官是为了皇帝,怎么能够把朝廷当作定“流品”,分“清浊”的场所呢?这里一定会有事发生,但这里的事,一定是国事,其根本是君王的品德,其主要功能是治理国家,教化百姓,其紧急之事是异邦侵犯边境,要在这里进行谋划。施行于老百姓的,看他们太辛苦了,就要让他们休息;看他们丢弃了的,就要使他们发扬光大;他们遇到天灾了,要进行拯救;他们受到官吏的肆虐,就要惩治官吏,用实实在在的措施使百姓得到安宁。而选拔士人,就要涵养他的恬静之心,调动他的新鲜之气,从低层把他们选拔出来,用真正的君子来劝导他们,要求他们。难道只有绍圣时的人做不到吗?元祐时的那些大臣能够做到这些的又有几个人呢?能够卓然提出诚恳的意见,并超出纷纭争论之外,向皇帝禀告的,只有这么几件事:刘器上疏对寻找乳母一事提出意见;程颐请皇帝到崇政殿继续讲读,不要因为暑热而停止;范祖禹劝皇帝好好读书。除此之外,都是和已死成灰的王安石争论是非,提出的建议没有几个是能够用于实际的施政措施,所提拔的人,也不全是不肖之徒。但只要是熙宁、元丰时遭到贬斥的人,就急急忙忙地起用他们,好像赶不及了似的,难道新选拔的这些人里面,就没有一个可以担当大任,成为国家百年栋梁之才的人吗?而将他们流放到岭南海岛,使自己憋了很久的郁闷之气得以舒展,这样就可以不辜负老天了吗?他们要体恤百姓,王安石的新法肯定要改变。哪一年没有水旱之灾,要看采取了救灾的措施没有;四海之内怎能没有被冤枉的人,要看及时地复查审问了没有;监督施行新法之外,难道没有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却没有人去弹劾;除了触犯王安石的人,难道就没有行为端正的好官,也不尽快地提拔。西部边陲发生了十分紧急的情况,没有听说派遣一名将领来捍卫边境不被侵扰;契丹屡次要求增加岁币,也不闻谁拿出个主意来杜绝他的欺辱。就像这个样子,宋朝还怎么拥有他的天下呢?不过是元祐诸君扬眉吐气,抒发愤懑的区区一方土地而已。司马光、吕公著二人,并非没有为国家担忧的诚心,但除了刚直正大之气,别的都没有了。那些一时被流放到远方,暂时屈就于此,以求将来有大发展的人,正在蛮烟瘴雨中拂拭着身上的尘土,一副暗暗得意的样子,出去的,不知道有一个志向未定的孩子;里面的,不知道有个靠不住的女主人;在朝的,不知道有尚未发扬光大的对法度的尊重;在野的,不知道有难以倾诉的疾苦;对外不知有傲慢地盯着我们尚未得逞的强敌,把一切都寄托在梦想着别人不到这里来骚扰我们,大家都把二位当作宗主,每天提一些改变法令的建议。二位已经耳聋眼花,以为只有废除了这些法令,罢免了这一派的官员,召回原来被罢免的人,恢复从前的老办法,社稷民生就能有救,国家就能长治久安,他们的办法不会超过这些了。啊,这样做难道就能酬谢天子的重托,而不愧对皇天,坦然面对先祖的责问,告慰漂泊四海的孤独之人,使西北狡猾的敌寇也能折服,而敢说尽到了大臣的职责吗?我如果诚心诚意地修养君子正直的品德,邪恶的东西自然没有办法来窥视我;我如果诚心诚意地做一些实实在在的政事,那么一些非分之想就没有办法影响我;我如果真能谨慎地选择捍卫国家的将领,保卫我们的家园,那些邀功生事的自然就平息了;我如果真能革除中饱私囊的弊病,来充裕我的财富,从百姓中搜刮聚敛的计划也就自己消失了;我如果真能用纯净的风气来影响士子,从慎于进取的人中选拔贤才,为国家百年之后储备人才,那些盯着官位的奸佞之徒也就自己收敛了,而好人则能通过自我修养,洗礼磨炼自己显露出来。但没有人这样做,而是夜以继日,像寻找丢失的孩子一样,提拔一个人,就说他是熙宁、元丰时被罢官的;罢免一个人,就说他是熙宁、元丰时提升的;施行一种法令,就说这个法令是熙宁、元丰时废除的;废除一个法令,就说这个法令是熙宁、元丰时施行的。然而,如果让元祐时的这几位处在仁宗、英宗的年代,他们将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件事也做不成,就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一辈子吗?没见到他们有什么道理,仅仅是负气而已。气一动就停不下来了,于是,吕公著、范纯仁在朝房不能协调,洛党、蜀党、朔党在官署闹出矛盾,一个人站在上面,更多的人在下面呼应,怎么能说元祐时仍然有皇上,宋朝仍然有国家呢?而绍圣(宋哲宗年号,公元1094—1098年)时的那些奸人,驾驶着四匹马拉的大车,驰骋在升官的康庄大道上,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反对他们所作所为的,又学习他们的所作所为。所以说,哲宗在位的十四年,没有一天不在为祸乱进行谋划,没有一天不处在危亡的境地,不是只绍圣是这样。那个时候,契丹的君臣,也处在昏聩、淫乱而不能自保的情况下;李元昊的子孙们,也只能偷安而不能再逞强了,如果不是这样,靖康年的灾祸,不会等到那个时候。而契丹衰落,西夏孱弱,就像是遇到了汉宣帝北击匈奴的大好时机,但是,全国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争论你我之间的短长,而不能振奋起来。啊!难道只是宋朝的存亡吗?无穷的祸患,就从这里开始了。站在今天的立场,回头再看哲宗时代的所作所为,他们的言辞洋溢在史书中,用实际的行为要求他们,没有一个是有人心的。如果明白得失之间的道理,怎么能与愚昧的百姓一样,共同来庆贺呢?

  王夫之的这篇文字中有“将他们流放到岭南海岛,使自己憋了很久的郁闷之气得以舒展”和“正在蛮烟瘴雨中拂拭着身上的尘土”两句话,这是失于考证之处,因为,王安石执政时,不曾流放一个人,根据前面排列的名单,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即使在王安石辞职之后,八年间,也没有听说贬谪官员到岭南海岛的事。所以,元祐时流放蔡确于新洲,范祖禹说,这条路上生长的荆棘都已经有七十年了,可以作为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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