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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本第三(7)


  慎独即是致良知。(王阳明)

  言诚惟惺惺字为切。凡人所为不善,本体之灵,自然能觉。觉而少有容留,便属自欺。欺则不惺惺矣。(季彭山本)

  圣人之学,只是谨独。独处人所不见闻,最为隐微;而己之见显,莫过于此。故独为独知,盖我所得于天之明命,我自知之,而非他人所能与者也。若闲思妄想,徇欲任情,此却是外物蔽吾心之明。不知所谨,不可以言见显矣。少有觉焉,而复容留将就,即为自欺。乃于人所见闻处,掩不善而著其善,虽点检于言行之间,一一合度,不遐有愆,亦属作伪,皆为自蔽其知也。(季彭山)

  【启超谨按】此总是发明不欺良知一语,必不欺乃为致。抱此一语,终身受用不尽。

  谨于独知,即致知也。谨独之功不已,即力行也。故独知之外无知矣,当知之外无行矣,功夫何等简易耶!(季彭山)

  日用之间,念虑初发,或善或恶,或公或私,岂不自知之。知其不当为而尤为之者,私欲之心重,而恕己之心昏也。苟能于一起之时,察其为恶也,则猛省而力去之。去一恶念,则生一善念矣。念念去恶为善,则意之所发,心之所存皆天理,是之谓知行合一。知之非难,而行之为难。今曰圣人之学,致良知而已,人人皆圣人也。吾心中自有一圣人,自能孝,自能弟,而于念虑之微,取舍之际,则未之讲。任其意向而为之,曰是吾之良知也。知行合一者,固如是乎?(顾箬溪应祥)

  【启超谨按】此语为矫正龙溪学说而发。其言“恕己之心昏”,及“知之非难、行之为难”二语,最当切己体验。至其以致良知为未足者,岂知所谓致者,舍行外更无功耶?未可以龙溪病阳明也。

  只于自心欺瞒不得处,当提醒作主。(罗念庵)

  吾人须从起端发念处察识,于此有得,思过半矣。(何善山廷仁)

  人之真心,到鬼神前,毋论好丑,尽皆宣泄,有是不能泯灭处。(郑定宇以赞)

  【启超谨按】景教之祈祷忏悔,受用在此。

  诚意功夫,只好恶不自欺其知耳。要不自欺其知,依旧在知上讨分晓,故曰必慎其独。独是知体,灵然不昧处,虽绝无声臭,然是非一些瞒他不得。自寂然自照,不与物对,故谓之独。须此处奉为严君,一好一恶,皆敬依著他,方是慎。(万思默廷言)

  小人一节,或云自欺之蔽。不然,此正见他不受欺。人欺蔽他不得,所以可畏,不容不慎。盖此中全是天命至精,人为一毫污染不上。纵如何欺蔽,必要出头,缘他从天得来,纯清绝点,万古独真,谁欺得他?如别教有云,丈夫食少金刚,终竟不消,要穿出身外。何以故?金刚不与身中杂秽同止故。所以小人见君子,便厌然欲掩其不善,便肺肝如见。此厌此见,岂小人所欲?正是他实有此件在中,务穿过诸不善。欺瞒处由不得小人,必要形将出来,决不肯与不善共住,故谓之诚。诚则必形,所以至严可畏。意从此动,方谓之诚意,故君子必慎其独。若是由人欺蔽得,何严之有?(万思默)

  【启超谨按】此语勘得最透。小人厌然掩其不善者,正以自知之而自耻之也。盖有是非之心,所以有羞恶之心也,故曰知无不良也。致与不致,则只可责志耳。

  除知无独,除自知无慎独。(邹南皋)

  离独一步,便是人伪。(刘蕺山)

  人心如谷种,满腔都是生意。嗜欲锢之而滞矣,然而生意未尝不在也,疏之而已耳。又如明镜,全体浑是光明。习染薰之而暗矣,然而明体未尝不存也,拂拭而已耳。惟有内起之贼,从意根受者不易除。更加气与之拘,物与之蔽,则表里夹攻,更无生意可留,明体可觌矣。君子倦倦于谨独也,以此。(刘蕺山)

  问:“有言圣贤道理圆通,门门可入,不必限定一路。”先生曰:“毕竟只有‘慎独’二字足以蔽之,别无门路多端,可放步也。”(刘蕺山)

  学者不必求之行事之著,而止求之念虑之微。一言以蔽之,曰:诚而已矣。(刘蕺山)

  自欺受病,已是出人入兽关头,更不加慎独之功,转入人伪,自此即见君子。亦不复有厌然情状,一味挟智任术,色取行违,进之则为乡原,似忠信,似廉洁,欺天罔人,无所不至。犹宴然自以为是,全不识人间有廉耻事。(刘蕺山)

  【启超谨按】《四书》《六经》,千言万语,其最鞭辟近里者,莫如《大学》“诚意”一章。发端即云:“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毋自欺”一语,已使学者更无一丝之路可以走趱。阳明所提致良知,实不外此义。顾不言诚意而言致良知者,以良知当下反省,人人自得,更易著力,实则致知即诚意也。慎独为诚意关键,亦即为致知关键。故言致良知,自不必更言慎独,诚以致之之功,舍慎独更无他也。王子既没,门下提挈本体太重,而几忘有“致”字,故蕺山专提慎独以还其本意,非谓王子之教有未足,而更从而画其蛇足也。学者自求受用,则守致良知之口诀也可,守慎独之口诀也可,一而二,二而一耳。惟从此间放松一步,则不知其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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