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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志第二(3)


  此学须是自己发大愿心,真真切切肯求,便日进而不自知矣。盖只此肯求,便是道了。求得自己渐渐有些滋味,自家放歇不下,便是得了。(耿天台定向)

  吾人之志,抖擞于昨日,今日可受用否?即抖擞于上时,今时可受用否?(徐鲁源用检)

  周莹尝学于应元忠,往见阳明子。阳明子曰:“子从应子之所来乎?”曰:“然。”曰:“应子云何?”曰:“应子曰:‘希圣希贤,毋溺流俗。’且曰:‘吾闻诸阳明子云’,莹是以不远千里而来谒。”曰:“子之来,犹有未信乎?”曰:“信。”曰:“信而又来,何也?”曰:“未得其方。”阳明子曰:“子既得其方矣!”对曰:“莹惟不得其方,是以来见。愿卒赐之教!”阳明子曰:“子既得之。”周子悚然起,茫然有间。阳明子曰:“子之自永康来也,几何程?”曰:“数百里而遥。”曰:“远矣!”曰:“从舟乎?”曰:“舟而又登陆也!”曰:“劳矣!当兹六月暑乎?”曰:“途之暑特甚。”曰:“难矣!具资粮从童仆乎?”曰:“携一仆,中途而病,舍贷而行。”曰:“兹益难矣!”曰:“子之来既远且劳,其难若此也。何不遂反乎?将毋有强子者乎?”曰:“莹至夫子之门,劳苦艰难,诚乐也。宁以是而遂返,又奚俟人之强也?”曰:“如是则子固已得其方矣!子之志欲至于吾门,则至于吾门无假于人。子而志于圣贤之学,则亦即至于圣贤,而又假于人乎?子之舍舟从陆捐仆贷粮冒毒暑而来也,又安受其方也?”周子跃然而拜曰:“兹乃命之方也矣。学者不论造诣,先定品格,须有凤凰翔于千仞气象,方可商求此一大事。不然,浑身落世情窠臼中,而因人起名,因名起义,辄号于人曰学,何异濯缨泥滓之涡,振衣风尘之路?冀还纯白,无有是处。”(祝无功世禄)

  患莫患于不自振。《洪范》六极,弱居一焉。一念精刚,如弛忽张;风飞雷动,奋迅激昂;群疑以亡,诸欲以降;百行以昌,更有何事?(祝无功)

  世之溺人久矣!吾之志所以理吾之身,不与风波灭没者也!操舟者柁不使去手,故士莫要于持志。(祝无功)

  眼界不开,由骨力不坚。骨力不坚,所以眼界愈不开。(吕豫石维祺)

  人只此人,不学圣,便作狂,中间难站脚。学须就学,昨既过,今又待,何日始回头?(吕豫石)

  心须乐而行惟苦。学问中人,无不从苦处打出。(刘蕺山)

  【启超谨按】以上杂抄先哲言立志之说,略以年代为次。其言明尽,殆无俟解释矣。括其大要,一曰必立志,然后能自拔于流俗。盖常抗心思为伟大人物,不屑屑与庸流伍。其所以自待者既高,则其所以自责者愈不容缓,而无一线可以自恕。日自鞭策,则驽骀十驾,亦必有至焉者矣。(王船山《俟解》有释《孟子》一段文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君子存之,则小人去之矣。不言小人而言庶民,害不在小人而在庶民也。小人之为禽兽,人人得而诛之;庶民之为禽兽,不但不可胜诛,且无能知其为恶者。不但不知其为恶,且乐得而称之,相与崇尚而不敢逾越。学者但取十姓百家之言行而勘之,其异于禽兽者,百不得一也。营营终日,生与死俱者,何事一人倡之千百人和之。若将不及者何心,芳春昼永,燕飞莺语。见为佳丽,清秋之夕。猿啼蛩吟,见为孤清。乃其所以然者,求食求匹偶求安居,不则相斗已耳,不则畏死而震慑已耳。庶民之终日营营,有不如此者乎?二气五行抟合灵妙,使我为人而异于彼,抑不绝吾有生之情。而或同于彼,乃迷其所同而失其所以异。负天地之至仁以自负其生,此君子所以忧勤惕厉而不容已也。庶民者,流俗也;流俗者,禽兽也。壁立万仞,只争一线,可弗惧哉!”按:船山先生此言,真乃一棒一条痕,一捆一掌血。曾文正所谓“不为圣贤便为禽兽”,盖本此意。然则志之不可以不立也,如是夫)二曰必立志,然后他事不足以相夺。王塘南所谓志有所专,则杂念自息。孔子尝言:“好仁者,无以尚之。”试以爱国言:真爱国者,必无以尚之。此志向一定,无论外境界若何变异,而不足相易矣。三曰必立志,然后进学无间断。人之大患,莫甚无恒。一念之明,浩然与圣贤同位,不移时而堕于流俗堕于禽兽。惟恃志以帅之,然后能贞之以常。程子谓不责气习,只须责志,诚一针见血之言也。志之所以能立,莫先于勇。先哲所言,大率龂龂于此。惟陆子复言,必先有智识然后有志愿,此别是见到语。如吾辈前此曾无爱国之志,而一闻先觉之言,或一经游历他国,而此志乃勃然兴者,则智识为之导也。近今各国教育,必令学童先习《溥通学》,得有常识,然后使于专门学中自择一焉,亦为此也。然智识与志愿递相为果,递相为因。无智识则志愿固无从立,无志愿则智识亦无从增。吕豫石所谓眼界不开,由骨力不坚;骨力不坚,所以眼界愈不开,此又与陆子所言相发明也。以上僭按数语,不过取先哲语一紬绎之,别无他发明。良以其言已尽,无所容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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