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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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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四川事情分为路事乱事两截办理,本是赵尔丰在七月十五日以后同他的谋臣们研究出来的。不过在八月半以前说只管这么说,无论在文告上,在批答上,总说争路保款是正当事情,他历来赞成,现在也不反对;至于假借争路,蓄谋作乱造反,那他有维持治安之责,就不能不用严重手段来对付。直到中秋以后,看见川西乱事越来越兴盛,急切之间,无法收束。同志会以前派到北京去的请愿代表刘声元,虽然被盛宣怀、载泽等逼得只好拦住摄政王载澧的乘舆喊冤,要求收回国有成命,罢免盛宣怀以谢四川人民,而被清廷斥为冒犯宸严,拿交顺天府尹,押解回籍看管,这时大约已解到武昌。 但是一班四川籍的京官到底动了公愤,从前附和盛宣怀的甘大璋、宋育仁、顾鳌、施愚这班人,已经不敢出头说话,而素来同情保路同志会的如赵熙、曾鉴等,就纠合起一些非川籍的京官,联翩奏参盛宣怀、赵尔丰祸国殃民,诬陷正绅,几乎在北京政界造成一股罡风。及至清廷前后派遣端方、岑春煊入川查办、会办,表示对赵尔丰不大信任,而在外省做封疆大吏的,如江苏巡抚四川人程德全,如广西巡抚,虽非四川人却在四川做官多年,对四川颇有感情的沈秉堃等,也都响应了在上海、广州活动的四川代表的宣传,纷纷奏请清廷,对川事处理务须出以慎重,即是说不要偏听赵尔丰一面之词;并且致函给岑春煊,一方面促其从速入川,以解川人倒悬之苦,一方面也请他主张公道,开释被捕的无辜绅士。 一句话说完,这时节,赵尔丰已经感到不特四川人整个在反对他,就是京城和外省舆论也在批评他,不特京城里的言官在奏参他,就是外省的有力疆吏也在议论他。有时他也稍稍动了一下脑筋,怀疑七月十五这一天的事,是不是听了左右人,尤其是尹良的怂恿,做差错了一点?然而事已至此,即令做错了,只好错到底,堂堂总督部堂,如其公然表示后悔,不但有失威信,朝廷也会降罪,这罪,尚不只于贬一两级官职便了事的。那么,如何办呢?当然要想方法来把这个搞乱了的摊子结束它。但又如何结束呢?想来想去,与其另辟途径,不如仍走那条老路——把一桩事情分为路事乱事来办理的老路,似乎还有些把握。以前说了没有做,不能取信于人,现就做几桩出来,大家当然会相信,事情至少有一半可以顺利结束。 因此,在打电报给盛宣怀,极力为四川人争取权利外,还把认为只与路事有关的几个人(虽然在路广钟捏造的龙绫盟书上都有嫌疑,幸而只有姓而无名。天下同姓的人多喽!到底还可蒙混过去),如彭兰棻、张澜、胡嵘、江三乘,都前一个后一个从来喜轩中释放出来。到九月,又陆陆续续释放了三个人,两个看守在来喜轩中的,是叶茂林、王铭新;一个看守在成都府衙门的,是须发皓然的蒙裁成;剩下来的,那便是与路事无关的首要:蒲殿俊、罗纶、颜楷、邓孝可四个人,依然看守在来喜轩;还有一个抓屎糊脸的阎一士,没有放,押在巡警道衙门里。 并且在八月下旬,新津取得之后,还贴了好几次白话告示来说明路事乱事之所以不同,叫百姓们同他一样看法,免受奸人盅惑,致陷法网。除此之外,还在当时的四川官报、成都日报,以及七月下旬余大鸿特为上宪作喉舌而办的正俗白话报上,登载了一篇《督宪通饬各属,详细演说守秩序以保治安》的札文。这是借批答洪雅县详文,而说明他对路事乱事的态度。虽是官样文章,倒也比他许多告示还说得明白。札文是: 为通饬事:案据洪雅县详,据保路同志协会会员严道尊等以并力拒款,保存路权,吁请转详代奏,免蹈危机,而固邦本等情,具详前来。当经本督部堂批:“据禀已悉。该县绅民爱国争路,出于热诚,措辞又极纯正,实属可喜!惟于合同之解释,既未研究,而于同志会之用意,更未能深测。本督部堂于闰六月初九日接篆,于初十日即莅铁路公司股东会场,见各股东演说纷纭,语多激刺。然皆实为争路目的,言虽过当,而意实无他。本督部堂颇深谅之!故请电则代发,请奏则代陈。本督部堂且专奏数次,又与将军司道联衔奏恳。其所以如此者,不过欲以中正和平之要求,将此段铁路,作为完全川路而已!嗣接奉电旨,饬部妥为筹议,是已微有转机,自应静候。如部议未尽妥协,不妨再行奏恳。乃该逆绅遂怒詈此旨为无用,本督部堂并允其再为代奏,益复不听,遂有七月初一日罢市罢课之举。乃自罢市后,该逆绅等情形桀骜,语言荒谬,所论不惟出乎路事之外,且直不在伦理之中,悖逆情状,不禁流露。本督部堂犹为教诫,期其改悔;而外间风声四起,皆言该逆绅等十六日起事;然犹疑不至如此之甚。七月十三日而商榷书出,竟明言抗粮抗税,练兵练团,造枪造炮,无非悖逆之言。不惟言之,且竟实行,省城所收肉厘货厘,一概不纳!尤可骇者:外县解来藩库银两,胆敢阻拦,不准交纳;并分嘱各栈房,凡有外县解来银两,一律不准上库,应候彼等命令拨用。 此种谬妄行为,逆迹既已昭著,本督部堂若再姑容,将贻全川无穷之害!且闻该逆绅等定于十六日起事,是以一面奏闻,于十五日将该逆绅等拿获;乃当日夜间,即有团匪麇集城下,幸我有备在先,当即击败。而十六、七、八、九,二十,二十一、二、三、四、五日。纷纷来围城者,不下万余人,幸皆是每日分起而至,随到即随为我兵击败,拿获甚多,解辕讯问。有因十六日大雨失期者;有因农事未毕,拟稍迟延,嗣于河内接获同志会调兵木签,来救罗纶者;情形不同,而其为叛则一也。然讯时皆系乡愚无知之人,悉由保正派出,而保正又多为罗纶等同志保路一语所愚,而误入圈套,其情尚有可原。是以本督部堂于拿获之人,讯明实系愚民,全行释放,团保一概不究,此所谓略迹原心也。惟各处团保皆有匪徒溷迹其中,且有挟制团保,勒令齐团来攻省城,沿途烧杀掳掠,实行叛逆之事。 此等匪徒是否罗纶之党勾结而来,固不可知;而所获者,则大半系救罗纶而来。盖阴谋秘密,不惟非省外人所能知,即在省同志会中人亦未必尽知;更非外县绅民所得而知。总之拿获罗纶等,系因其假保路之名,实行叛逆之事,实与路事绝无干涉。路事现正多方商量,朝廷垂念民艰,将来或如所愿。第恐省外州县传闻失实,特于来详明白批示。该县可遇事详细演说,俾阖县皆知其中理由。省中现已安谧如常,仰仍遵照迭次所发告示,妥为劝谕,并督饬誓练,严密防范为要!此缴。”等因印发外。查罗纶等假保路之名,行叛逆之实,其阴谋实迹,非外州县绅民所知。本督部堂为宣布逆谋,保全地方起见,合亟通饬周知,以免各该绅民始终受其愚惑。札到,该州县立即遵照,凡遇城乡绅商,随时随事,详细演说,俾知其中理由,共守秩序,以保治安,切切特札! 不管路事能否照他的计划实现,总之他对路事是着手在做了。至于乱事哩,赵尔丰原以为同志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把军队开出去,漫说当真打,包管一排空枪,便可以吓散的;像后来这样越打越棘手,甚至打出一个叛弁周鸿勋,用尽狮子搏兔力量,仅仅把城池收复了,不惟未损周鸿勋一根毫毛,反而弄得川西遍地又一度成为战场,这倒实实在在出乎他的意外。因此,他在前口口声声的剿办,到后来他竟咬着舌头反说是别人在造谣;而他这个有名赵屠户,原来竟是一个心慈面善的活菩萨!比如他在一次所出的白话告示上,一开头便这样说:“为剀切晓谕事:照得新津克复之后,一切安抚情形,士民人等想尽都知道了。现在新津附近数十里百姓,纷纷来请告示,四乡张贴。其实前后所出告示,谆谆劝诫,何止十数次,无奈人民受了匪人愚惑,皆不肯下细看看。新津蒙祸最深,始从睡梦中醒悟,方知本督部堂从前所说,皆是真实的好话,爱护百姓的实意。” 一些假话废话之后,又说:“你们想,新津踞城烧毁营房,抗拒官兵,这等凶恶的罪人,论说本难轻恕。然而本督部堂终是怜念他们被人煽惑糊涂了,又为匪人胁迫,弄到这步地位,想到可怜之处,令我惨伤不已!一面仍是剀切告谕,令其缴械投诚,保全生命。自投诚之后,不但矜全百姓,就是为匪作乱之人,一经革面洗心,也都不追既往。并且还要安辑流亡,赈贷孤弱,本督部堂一片爱民苦心,当可共白共见!”又是几句空话假话之后,才说到他的本意:“至于乱党捏造一概剿办的话,是有意骗哄你们的,断无其事!你们不信,只看本督部堂拿去那几个首要逆绅,他们要背叛朝廷,贻祸百姓,皆是确有证据的,本督部堂因欲保全你们大众,不得不将他们拘获。其所以拘留至今,原欲将来奏请办理,或是交大理院判决,总遵朝旨处断,本督部堂无一毫成见于其间。岂有对于百姓,反不保全的吗?……” 这是赵尔丰自知专赖武力不行,而想出的软化手段。但也看得出,他之不敢杀害蒲殿俊、罗纶等,而昌言要在将来交去大理院裁判(曾经有人上呈文求他这样办,还挨过他一顿臭骂哩),正是他有意转圜,希望大家不要再打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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