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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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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寰中把剩余的雪茄烟蒂向瓷痰盂里一掷,端起茶碗喝了两口,又从衣袋中捞出一张日本洋纱手巾,把新近又蓄起的很像日本中将汤广告上那员中将嘴上的八字须抹了抹,而后笑道:“蒲先生真正妙语若环,无怪周大人每一提说到蒲先生,简直钦佩得五体投地。蒲先生既要兄弟发表一点意见,那么,兄弟就说,以张表方先生来担任股东会副会长,那是再好没有。正会长哩,照蒲先生的说法,兄弟提出两个人来,看大家意思怎样。一个是伍崧生,一个是才离开此处不久的颜雍耆。两个人都是翰林院编修,都是侍讲学士,在北京都有清望。尤其是伍翰林,夙德耆年,几乎继踵吾川李西沤李老夫子,可算川中大绅。兄弟此次回川,一路上听人说起伍翰林两次领衔通电反对盛大臣,大家为之振奋,都有长厚者亦为之之感。不过听说伍翰林并非股东代表,这一点倒要斟酌了。 颜翰林也不错,不特职任清华,而且究心经术,何况又是世家。听说他的太翁伯勤先生从前在河南做官时,和赵季帅谊属同寅,并且有过来往。两个人资格都高,而颜翰林恰又是股东代表,又和赵季帅世谊,似乎更为合适。兄弟另外还有点意见,就是这次争路事情,固然有报章在登载,诸公又时时在演说,知道这事情的人虽多,然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仍然不少。就拿兄弟来说吧,我从北京起身,就微闻国有政策,川中有人反对。其后到汉口,到宜昌,听说群情愤激,已经成立了保路会了。 及到重庆,知道得更多更详。但是大家的宗旨如何?目的如何?事情的关系如何?不反对可不可以?若是赞成,又有怎样的后果?尤其是这事情的由来。说真话,我初初回到成都,很有点莫名其妙。连我都不知诸公所为应不应该。直到禀见过周大人,又同许多朋友研究谈论,慢慢才把这件事的全貌弄清楚了。兄弟我且如此,其他的人可想而知,所以兄弟意见,好不好由诸公及时写篇浅近通俗的文字,广泛散布出来,趁着要开股东会,趁着赵季帅来省之时,叫大家知道事情全貌,或者对于诸公所为有所裨益吧。” 蒲伯英首先就拍了两下巴掌道:“好极了!葛寰翁后半段的话,我绝端赞成。那么,梓青来写一写。” “我正忙,哪有时候来写。邓慕鲁、叶秉诚、王又新都是能手,再不然就找高从龙写,也可以。” 彭兰村道:“我不赞成找高从龙写。此公写公事倒内行,这种东西却不行。” 郝达三道:“我也不赞成找邓慕鲁写。他那倒新不旧,新名词用得太多的文章,真不好懂。” 张表方道:“我说,与其找别人写,不……不如就找眼前的郝又三写,他……他……” “怎么提出我来?我又怎么写得出?”郝又三确乎有点不敢承当。 罗梓青点了点头道:“对的,表方提出他来,不为无见,他最近写的几篇东西很精辟。我想,这样好了,又三,你不要推辞,我们来合作。今夜,我先同邓慕鲁谈一谈,他的文章虽黑,思想却敏锐。等我们谈出一个条理之后,你明天来,我口述,你只动笔,这样可好?” 这事说好之后,又才说到正会长。大家意思,伍崧生到底年纪太大,不好劳烦他,还是决定了找颜雍耆来担任。 第七章 有了一点消息(三) 大家走时,已经掌灯时候。这天虽说是咄嗟之间的一顿便饭,却也把郝公馆闹了个人仰马翻。客走之后,郝达三从轿厅走回上房,气喘吁吁,两只腿觉到有千斤之重,好容易跨进卧房门,满头沁着豆大的汗,来不及脱去那件旧绸衫,便往铺有香牛皮的凉榻上一躺,连连呻唤道:“快点拿出来!……快点!……真要命!……” 十八岁的丫头春英正好在房间里的保险洋灯光下折二小姐香荃的衣裙。晓得老爷的急需,来不及去找专管这件事的李嫂,便赶快去开连三柜的抽屉。 老爷呻唤的声音越发微弱。但还提得起劲来骂人:“死东西,当真糊涂了!哪里还放在抽屉里?……快点,快点……在……在大衣柜的柜仓里……唉!蠢极了!还去关柜门做啥哟!……洋火!洋火!” 鸦片烟盘摆在老爷身边,烟灯也迅速点燃。但是老爷手颤,一根钢签在一只嵌花银盒内搅了好一阵,始终把那乌黑的、稠得像胶清的鸦片烟膏,裹不上签子。 老爷叹息了一声。拿眼睛把春英瞅着,同时把嘴一努道:“烧!” “我不会烧。”春英定睛盯着老爷,脸上摆出一种可怜他的样子,忽然念头一转道,“我试试看。” 接过钢签,挑了一点烟膏,在烟灯火尾上一烤,这烟膏立刻就发泡了;从那发泡的地方猛然射出一股香气。她高兴了,又拿这东西在银盒内一蘸,这下可就蘸得很多,三番两次,烤成了一个指拇大的泡。而后拿起一块小小的长方玉石,就着烟灯,把钢签尖上挑着的那个泡,在玉石上两搓、两揉、两卷,一枚不成名堂的烟泡居然烧成。 “烧倒烧好了,我上不来烟斗。”春英正自为难。 “春英!你跑到哪儿去了?我的算学本子呢?”是香荃的呼声,一面从后间房里喊着走来。 “快来,二小姐!老爷烟瘾发趸了!……” 香荃虽也十八岁,可是比起春英来几乎高出一个脑顶。因为腰身又长又细,虽然比春英壮一些,却还显得苗条。头上乌金似的头发,打了长长一条辫子,像男子样拖在颈脖上,所不同的是,男子发际周遭都要剃光,而女学生是满头头发。当年的女学生的资格限定了要未出嫁的女子,出嫁必须退学,所以女学生都不打拱刘海,而蓄着长鬓角;并且脸颊上、项脖上的汗毛也必须到出嫁那天,上头时候才剪光,因此,那时的女学生也不作兴搽铅粉、抹胭脂。 香荃开始进女学堂,比她姐姐香芸早,时间比她姐姐香芸长,也知道爱好,也知道打扮,却不像香芸在学堂时只管素净简朴,一回家就浓妆艳抹。不,香荃回家,仅只偶尔穿一两身有颜色的衣裳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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