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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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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甚是愕然,忙笑说道:“敢是那林小姐做出不端的事迹,或是另嫁了别人了?” 方钧连连摇首说道:“姑母猜的都不是,他哪里会嫁了人呢?他是想人家女孩子嫁他,所以闹的动刀动枪,几乎连性命不保。目下兀自躲在家里养病呢。” 方钧便将前后事迹一一告诉了方氏。方氏伸出舌头,半晌缩不回来,惊问道:“难道真有这样奇事?世界上可想是天翻地覆了!怎么好端端的一位小姐会变做男孩子起来?古时小说本上或者有这样事迹,我们还疑惑那些著书的编着谎哄人顽的。就如这件事,要不是我亲耳听见,又是你们亲眼看见,万一遇着那些弄笔墨的人,把他再编出一部小说出来,真真是你说的无论告诉谁也不肯相信呢。哎呀,这可也难怪赵少爷气得发昏了。” 方钧重又凑近了一步,低低向方氏说道:“便因为这岔枝儿,赵老伯母十分爱我这表姊,巴巴的请我进去,托我向姑母这边求亲,要想我们表姊去做他家媳妇。小侄斗胆,在那边便替姑母一口应承了,所以特地告诉姑母一句,料想姑母不怪侄儿擅自专主。” 方氏听了,非常快乐,强敛着笑容说道:“好呀,你竟不由我做主,擅自将你表姊许给人家了!这却也难怪你,我知道你现今做了他家爱婿,凡事少不得卫护着你的岳母,可是不是?说起来,我还不曾问你,这婚娶的日期可曾定了没有?” 方钧不觉哭丧着脸说道:“姑母休提这件事罢,提起来委实叫人不自在。不瞒姑母说,侄儿同那边业已毁了婚约了。” 方氏大惊说道:“怎的怎的,怎么你们又毁了婚了?赵少爷婚事不成,是因为林小姐变了男孩子,难道你的婚事不成,那赵小姐也变了男孩子么?我今天被你弄得一塌糊涂,倒简直摸不着头绪了!” 方钧长长的叹道:“便因为那林小姐变了男孩子,侄儿婚事所以就不成了。” 方氏将头一扭笑道:“林小姐又与你们甚么相干,你又扯到他身上去?俗语说的‘墙倒众人推’,你同赵少爷娶不成妻子,都把来推到林小姐身上,我听着很有些替林小姐大不服气。” 方钧笑道:“姑母你不知道,赵小姐不肯嫁我的缘故,就是因为当初他原同林小姐在一处的。别人不知林小姐是男孩子,他不见得不知林小姐是男孩子,所以他此时只有嫁给林小姐,可以解释他当初的私情。我也可怜他有这委屈,方才慨然允许便毁了婚了。” 方氏想了想方才明白过来,不由笑着说道:“原来如此,这也算赵小姐难得抱定‘从一而终’主义,不像目前那些文明女孩儿,起先不妨嫁给这个人,过后又可以再嫁给那个人,那就更不成事体了。但是我替你想想,赵小姐既然要嫁林小姐,不肯嫁给你;你的表姊姊,你又跑出来做媒,将他嫁给赵少爷,林小姐同赵少爷都算是有了婚姻的指望,只是你呢,不倒转落空了。” 方氏说到此处,也觉得底下的话有些碍口,便一笑不再往下说。 当晚少不得也备了一桌筵席,留方钧在那里吃了晚饭。方氏又将送他们回来的那个仆妇唤至面前,着实道谢了几句。方钧辞了他姑母,径自回家去看他父亲。方氏母女两人看着方钧出门,然后回到房里又絮絮叨叨谈了好多赵府上的话。方氏笑向秀珊说道:“各人的婚姻,看起来实在是有一定的,在先我本意要将你嫁给你的表弟,后来蹉跎下来,也不曾提议这事。至于赵少爷当初同我们搭船到北京时候,我又属意那个赵少爷,想他做我的女婿,不知怎生又没有成议。不料你此番向福建走一趟,转又同赵少爷那边结了亲事了。我适才不是向你表弟说的只是他的亲事,一共还没有着落,我转有些替他着急。” 秀珊听见他母亲提着自己婚事,只是低着头含笑不语,后来又因为他母亲说到方钧身上,方才笑说道:“母亲不用替表弟担心罢,那边伯母已经允许替他做媒,要将自家内侄女儿嫁给他呢。” 方氏笑道:“这也罢了,我说的呢,那边伯母既然托他替自己儿子出力,少不得也要有点酬谢他的地方。” 秀珊又告诉方氏说哥哥在南军里办事的话。方氏笑道:“怎么你哥哥也叫人好笑?先是帮着北军去打南军,后来又帮着南军去打北军,手扯顺风旗,脚踏两面船,睡屋脊的滚来滚去,一例儿都给他做到了,这还成个甚么‘忠心报国’?” 秀珊掩口笑道:“母亲又来迂执了,如今当军官的谁不是像这样?” 方才算得个‘明哲保身’,又说是‘见机而作’,‘有乳的便是亲娘’,谁给点好处给我,我就帮着谁去出力。要都是像母亲这样固执鲜通,那些人也不必想升官发财、荣宗耀祖了。” 方氏听了,兀自点头不迭。又笑道:“你这几日在火车上也算是辛苦够了,不如早点睡觉罢,明天有了闲功夫,我还待同你向你舅舅那边走走。” 于是母女二人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且说方钧别了姑母,一直赶回家里。其时已入夜时分,星月漆黑,幸喜却没有人瞧见他,及至到了门首,那两扇大门已是闭得紧紧的。方钧使劲拍了几下,良久方才走出一个仆妇前来开门。见是少爷回来,很觉得出自意外,立即转身进去禀报。方钧随在后面,自己顺手将门关好,打从厅上经过。只见一张桌上安放了一盏半明不灭的油灯,虽有几张桌椅条凳,都是七零八落,灰尘积得有一二分深浅,心中甚是纳闷。走入后进,已听见他父亲痰喘声音,提着劲在那里询问仆妇说:“少爷回来在哪里呢?你还不快快叫他进见我!” 说着又喘息了一会。方钧其时已走入他父亲住的一间房里,所有陈设也不十分整齐。那个仆妇站在床前,一手替他父亲扯着帐子,他父亲倚在床栏干上,用手揩拭双眼,含悲带恨的问道:“钧儿你今日回来了,我想你想得……想得好苦!” 说着又大喘起来。方钧此时见这样情景,止不住心酸泪落,抢上几步,先用手去替他父亲敲背,一面含泪说道:“儿子多时不曾替父亲请安,不料近来父亲身体益觉衰惫了。儿子身子虽然在外,却没有一时不忆着父亲。父亲不用烦心别的事件,还该保重这身子,把多年的老病赶紧医治医治才好。姨娘呢,如何看不见他的影子?” 方钧还待再往下说时,他父亲喘息略定,伸出一只干枯手腕来,扯着方钧的手,流着眼泪说道:“好了,你回来了,我只求见得你一面,早晚便是死了也落得心安意稳。你还提你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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