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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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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时,云麟回家,见了柳春,知道他无事不来,此来必有原因。大家招呼过了,柳氏就将柳春的话转述一番。云麟笑道:“说起这位明小姐真正太不堪了,自从回到扬州,已不知闹了多少笑话。也亏你还负着这夫妻的名义,如今她愿和你离开,这是再好没有的事。不过你也要得着她一种凭据,方才没有后患。至于岳父那边,暂时不必谈起。须先向岳母那边疏通起来,只要不和明小姐同住,大约还做得成功的。现在第一要着,须先和你那尊夫人办脱离关系的条件,不然她为什么迟不讲,早不讲,偏偏知道你家里中了头奖,就来和你脱离关系。并不是我先说句不顺利的话,恐怕她还有什么诡计哩。” 柳氏道:“像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不可不防呢。” 柳春道:“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总怪我少年时候,一点学问也没有,这学了些新学家的口头禅,才会和这冤家遇合。我没有他,也不至于到这地步。不过今天回去,和他交涉,才有点麻烦哩。” 云麟道:“这也有个说法。我料他竭力劝你回去,并和你脱离关系,一定另有用意。你只说父亲逼着要你和她脱离关系的凭据,拿到了方肯收留,他必不至于十分留难。” 柳春道:“且这样办去再说。” 又坐了一会,就兴辞回去。云麟和柳氏又商量了一会替他到龚氏面前说的话。且说柳春走将回去,明似珠却还在家里,见他来,瞪着说:“你又到这里做甚?” 柳春道:“这件事只有你和他去闹哩。” 明似珠道:“我肯当面去闹,到便宜这老牛。我也不瞒你,我叫你回去,原是为着你平日对我还恭恭敬敬的,所以不愿害你,那知你这样没用。” 柳春想:“果然有这话,可知云趾青的见解比我高些。” 就说:“你还说我没用,我不家去也是为着你,我和你多年,虽则经过许多风浪,也从没有离开。如今老的说要和你离了婚,他才肯收留我,我如何肯离了你。” 明似珠道:“我不和你说来,我已经和你脱离关系哩。” 柳春道:“我何尝不说,他说没有凭据,如何肯相信。” 明似珠道:“难道还要我的凭据不成?” 柳春道:“怎的不是。” 明似珠道:“这很容易。” 走近妆台边,拿出一张纸来,写着:“明似珠和柳春即日脱离夫妇关系”,下署着姓名年月日,交与柳春,这一天,柳春仍在似珠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拿了明似珠写的笔据,跑到云麟家里来。这时云麟等尚未起床,等了好久,才见云麟出来。柳春将昨夜和明似珠的交涉一一说了,云麟道:“果不出我所料,你就是回去之后,还该留心着哩。” 柳春道:“现在我已脱了他的束缚了,如有什么意外事情来,都是我去抵挡,决不叫老人家吃亏就是了。” 云麟道:“这也说得是。” 并说:“你将这张笔据,交与你姊姊,让她带回去,也可以做个说话的见证。” 柳春忙取出来递了过去。云麟说:“我着他们拿早点出来,你且在这里,或者我的书房里坐坐,等你姊姊去了回来,看是怎样说法,再定行止,不然,恐怕还要我亲自去走一趟哩。” 柳春忙作了一揖,说:“全仗大力。” 云麟就进去了。等柳氏起来,盥洗好了,吃了早饭,雇了一乘轿子,坐了回家。这里柳春眼巴巴的望着,连午饭也无心吃了。云麟见他这种情形,也觉可怜,就陪着谈谈闲话。直至旁晚,柳氏才从娘家回来,进去见了秦氏老太太再出来和柳春相见。云麟笑道:“好一个钦赐外交大臣,去了这么一天,害人家望眼欲穿,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哩。” 柳氏道:“凡事预则立,欲速则不达。此事岂易言哉。” 云麟道:“罢罢,不要再搬出一车子的书了,赶快将这事从头至尾说说罢。” 柳氏道: “父亲面前,竟一句话插不进去,口口声声说我没有这个儿子。后来只得疏通母亲,说兄弟做人,实在尚无大坏,因心地过于老实,所以一出来就迷信了什么新学,和父母都是平等,其实在那文化初开通的时候,不就是他,还有那第一等大名鼎鼎的人物,还逼着他四五十岁的娘上学堂哩。这事也还可恕,不过后头专相信了这姓明的女子,回家要钱,做出不成人的事来,面子上固属可恼,暗地里仍旧受人挟制,并不是自己的作为。现在既然和姓明的离了婚,他一个人回家,必定没有什么大碍。好歹是你老人家的儿子,又何苦一定不收留呢。 母亲被我说不过,说这得和父亲商量,我们已经这大的年纪了,回顾后头,还空空似的。春儿果然不好,但是我们如果不止一个儿子,我也随他去了。无如你我总只有他一个,这顾流荡在外,也不是事。现在是他自己想到回来,又是一个人了,我们何妨试他一试,如果好呢,就叫他住在这里。倘再不好,仍旧赶他出去,也不迟。父亲听到只有他一个儿子几句话,也不觉老泪横流,立起身来,把脚一蹬,说:随你们罢。就出去了,这事已经可算成功。在我看起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此后也该收收心了。” 柳春道:“我知道了,这次回去,不但安分,还要代父亲做些事业哩。” 云麟说:“今天已经迟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罢。” 柳春见云麟肯和他同去,心里甚是欢喜,就在云家住了一夜。 到了次日,云麟就送他回家去了。从此柳春就在店里帮同父亲照料,过了许多时候,忽然邮政局里送了一封信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克堂先生大鉴:上期游民券头奖,知系先生得彩,财气临门,恭喜恭喜。现在大本营因缺少军饷,正在筹款,乞借银元三万元,以资应用。一俟本军功成之后,定有重酬。如有顽抗不从,当有相当手段对付,毋自后悔。款寄上海某某,下署民军大本营主任谨启字样。柳克堂看了这封信,笑起来说:“现在的事,愈闹愈奇了。一面不识的人,都要来借钱,信上还写得硬硬的,看他有什么手段,我这是不睬,看他怎样。” 柳春见了,心里暗暗着急说:“这必定明似珠他们的事发作了。” 要想说明,又恐他老子惹起疑心,到反为不美,只得藏在心里,看有什么变动,再行设法。那知过了七八日后,又接到上海一封信说:“我前回寄你一信,你竟音信全无,现在限你将三万元于五日以内汇到上海某处,尚可宽宥,倘若逾期。当即派实行委员,亲赴扬州,实行处置,并请尝卫生丸滋味了。” 柳克堂看了,已将胡子翘得高高的,将信一搁说:这是怎么说起,他这信竟是强盗写来的,硬和我要钱,我吃颗把卫生丸有什么稀罕,你要想我的钱,却万万不能。柳春和老子面前说不进话,只得走进来私下和他娘说。龚氏听了,非常着急,说:“好儿子,你既知道这事要紧,还有没有法子可想呢?” 柳春道:“他的信虽则从上海寄来,但是这一班人却随处皆有,正不必由上海派来。别的不打紧,只要他们到来抢劫一次,已经受累不浅,还由得你肯不肯拿出银子来呢。为今之计,只有请父亲把家里所存的现洋,都拿出去存在银行或钱庄里,既可生点利息,又可免了危险。父亲自己把店里的货色盘点盘点,自己常在里面坐坐,不要出去,如若有事,我去抵挡,究竟我年纪轻,手头也还来得,不至白吃了人家的亏。龚氏听了柳春的话,很为有理,因说:“你且在外面走走,你老子我自来劝他。” 晚上柳克堂进来,龚氏就将柳春的话说了,又劝了一番。柳克堂说:“这种都是小孩子见识,像我们住在扬州市面上,虽有强盗,那个敢到这里来抢劫呢。你放心,我倒要看看这三头六臂的强盗哩。” 过了好多天,一日旁晚,柳克堂、柳春都在店里,只见外面走进五六个人来。首先一人像是和柳克堂认识一般,向他拱一拱手,说:“老板借一步说话。” 拉着柳克堂就走。柳春见事不像,忙跑上去用手向中间一隔,将这人隔开,意思是叫柳克堂赶紧向后面逃走,这里几个人拿着手枪,向着两个伙友,几个向账台里搜钱,还有几个要想直冲进去。那知柳春究竟从小学过体操,手头尚有几斤力气,隔开拉他父亲的那人外,一面就站在走到内室里去的总路口挡住。忽听轰的一声,一手枪望里打来。柳春眼快,望下一避,那枪子望头顶上飞过去了。两个强盗,又赶上来轰轰的两手枪,柳春左手就着了一枪,但是还想和他对敌。说时迟,那时快,街上的行人听见里面枪声,忙喊起来,一时警笛乱鸣,人声四起。警察哩,警备备队哩,一齐赶将拢来,几个强盗那里还敢逗留,纷纷逃避。等到警察进来查问,强盗已不知去向。店里银钱,因收拾的早,抢去不多,惟打伤柳春一人,当即送往医院救治。柳克堂看见儿子为救着自己受伤,心里已觉不安。龚氏尤其着急,赶到医院去探望。幸亏伤在手臂,弹子取出,到也不甚重要。柳春对龚氏道:“我这次出力,虽则吃了点苦,也可稍释前愆。况且杀敌是我们青年应有的责任,母亲请放心罢。” 柳氏父子,因此到也亲密了许多。扬州城里,因为闹的这件案子,是破天荒第一遭。曹知事责任攸关,得知此事,大为愤怒,连夜严饬警备队、巡警和县署通班侦探差役,各处严查,务获究办,一面重悬赏格,专待有功。果然重赏之下,自有勇夫。三四日内,城里城外,获到强盗二名,由县严讯招出了许多同党姓名。随又派人缉捕,居然一网而尽。其中有多年积匪,有江湖水寇,都是犯案累累的人物。那些宵小,经此一番严办,大家都吓得惊心吊胆。 那知细查起来,内中却走了两个重要人物,就是常老二和明似珠。原来明似珠和匪人交接,已经好久,只有常老二和她最为密切。因知柳克堂着了头奖,要想大大的敲他一宗竹杠。无巧不巧的,那饶三已在上海做了党中首领,大家商量好了,嘱饶三先寄函来恐吓。柳克堂一概不应,只得纠众前来抢劫,不在深夜,因为容易出城。不知这一来,却好了一个柳春,从此骨肉团圆,却苦了一个明似珠,自此失踪堕落在匪人之手,正应着灵土地后两句签语,分明春渐转,是说分离了明似珠,柳春才有回头的日子。又说珠玉土中埋,就是似珠后半世竟埋没在土匪中间。列位想这土地灵也不灵。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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