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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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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希坚和杨仲平谈起话来。他总是很喜欢去了解一个新认识的人,如同他喜欢去了解某种新兴的学说一样。但结果他对于这位被当代文坛所推崇的小说家很感到失望了,因为他觉得这位小说家简直是一个盲目的创作者,不但不注意时代的潮流,连一点确定的见解也没有,所说的都是躲在象牙塔里的文人所惯说的呓语…… “艺术是独立在空间的!”这就是代表他的艺术观的一句最精彩的话。 于是走到路的转角,他们便彼此分开地走了。刘希坚回顾着那一对人的背影,不自觉的生了一种感想: “可怜,”他有点阴郁的想——“这两个也是文坛中的好角色……” 白华却伸过手腕来,这一次是她去挽他,并且把一个笑脸朝着他说: “你看他们俩还需要行一次婚礼,这简直是一种滑稽……” 他没有回答她,因为他沉思着——满眼是二十世纪的人,纵然在知识分子里,满眼也都是十八世纪的头脑…… “你不觉得么?”她接着问。 他没有注意她所说的,只得冒险地向她微笑着,而指着一团牡丹花来遮掩说: “你喜欢那种颜色?” “我都不喜欢。”她望了一眼说。 “为什么?” “贵族的样子。” “对了。”他一面和她穿到社稷坛去。“这种花的样子也不好看!花太大,梗子又短小,叶子又没有劲。” “出丑,还是国花呢。” “并且从前的文人还把美人来比花——也许就是这种花吧。” “其实花那有人美,”他接着又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人体更美的,尤其是——”他把话咽住了,却笑着看她一下。 她默着,感着欢乐的默着。他也就不再说了。他望着那阳光从黄瓦上反射出来的闪光,一面呼吸着带香味的空气,而寻思着这散步所给他的愉快,就更用力的把她挽着。 过一会她也开口说: “公园实在是社会上一个很大的需要,”她差不多是身体挨着他,声音就发在他的颈项边。“可惜中国只有贵族的公园。” “我想不久就会把它改做平民的。” 他们又把话停止了。各人怀着自己的思想而默着,走出了这一个已经成为遗迹的偏殿。 这时他又悄然看了她一眼,忽然看出他以前所忽略的东西,就是她的眉毛是特别的长,而且有力的弯在眼睛上,仿佛便是一篇她的个性的描写。并且他觉得她的黑眼珠凝聚着熠熠的光彩,是一种美的而同时又是庄严的——他想不出宇宙间有什么东西来和它形容,甚至于——他这样认为——深夜里的两颗明星并不足奇的,那实在太平常了。 于是他重新用力的挽拢了她,几乎要停了脚步的说: “华!”他下意识地把她的“白”字去掉了。“我们象这样散步还是第一次呢。” 她立刻偏过脸来。 “你忘了以前的么?”她有点诧异的问。 “以前的不同,”他微笑着回答:“这一次才真的使我——”他望着她沉思的脸。“你未必没有一种感觉么?” 她懂了他的意思。 “自然,”她柔和的说:“新的散步自然有一种新的感觉。”一面把眼中的光彩射过来,如同从太阳光中散下来许多欢乐。 “那么你感觉的是什么呢?” “你的呢?”她反问。 他几乎挨着她的耳朵说: “我感觉以后不能一个人散步了,无论那样的散步都必须和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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