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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大上海”的计划与实施(1)


  (1926)

  丁在君在民国十五年(1926)二月南下,参加“中英庚款顾问委员会”的“卫灵敦中国访问团”的会议。

  据辛丑(1901)条约原定的十三国赔款比率表,英国所得的赔款比例居第四位,占全数百分之十一有零。(俄国第一,占百分之二十九弱。德国第二,占百分之二十。法国第三,占百分之十六弱。日本第五,占百分之七?七三。美国第六,占百分之七?三二。)原定分三十九年付清,年息四厘。民国十一年(1922)十二月一日,英国政府通知中国政府,表示那年十二月一日以后应付的庚款,英国政府已准备用到于中英两国互有利益的用途上。但因为次年(1923)以后,英国经过两次大选举和两次政府更换,故这件退还庚款案延搁了两年多,到1925年3月,下议院才通过二读。原案主文是:1922年12月1日以后英国应得的庚子赔款得用于“教育的,或外交部长认为于中英两国互有利益的其他用途”。原案并规定组织一个“顾问委员会”,考虑何种用途于中英两国最有互惠的利益。

  英庚款自从1922年12月1日以后,即保留作特别款项,不列入经常预算。从那一天算起,到预定的1945年庚款付清时止,总数约有七百万英镑,加上历年利息四百多万镑,合计全数为英镑一千一百十八万有零。(依当时的汇兑率,此数约合美金五千五百万元。)依照原定分期付款表,每年可得四十八万五千英镑。

  这个中英庚款顾问委员会原案规定为十一人,其中至少须有女委员一人,中国委员二人。后因原拟的朱尔典(Sir John Jordan)死了,改定为中国委员三人。委员会主席为柏克司敦伯爵(Earl Buxton曾任邮传部长、商务部长、南非洲总督),副主席为卫灵敦子爵(Viscount Willingdon曾任印度孟买省长及马都拉省长)。女委员为安德生女爵士(Dame Adelaide Anderson)。英国委员中有牛津大学华文教授苏狄尔(W.E.Soothill),有曼哲斯脱大学董事长倪丹爵士(Sir C.Needham),有汇丰银行伦敦董事长阿提斯爵士(Sir Charles Addis)。中国委员三人为丁文江、王景春、胡适。

  顾问委员会的英国委员在1925年在伦敦开会讨论当时在中英关系日趋恶化的形势之下,委员会的任务应如何进行。讨论的结果决议:指定三个英国委员和三个中国委员合组“中国访问团”,以卫灵敦子爵为团长,在中国会集,到各地征求各界的意见,然后商讨一个初步的方案,提出全体委员会作最后决定。这个“中国访问团”的英国委员,除团长之外,是苏狄尔教授与安德生女士。

  卫灵敦子爵等三人是民国十五年二月二十二日到上海的。在君和王景春先生都在上海。我从去年十月以来就在上海治病,没有回北京去。访问团的临时秘书庄士敦(R.J.Johnston)也来了。

  从三月初起,这个庚款访问团开始工作。集会的地点在上海礼查饭店,在君和王景春先生和我也都搬来同住。访问团的日程,依据我的日记残本,大致是这样的。

  三月的大部分,在上海听取中英两国人士意见。

  三月二十七日到四月五日,在汉口。

  四月七日以后,在南京。

  四月十六日以后,在杭州。

  四月下旬,在上海。

  五月中旬,在北京。

  五月下旬,在天津。

  五月二十五日,卫灵敦团长代表访问团在天津发表一个书面的谈话,总结我们在各地听取的意见,说:我们不久即可拟具提出全体委员会的报告书,我们可以预告的是访问团一致主张设立一个中英庚款董事会,董事会应有全权管理退还的英国部分的庚款。这个书面谈话发表之后,访问团就回到北京开始写报告书。六月十八日安德生女士起程回国。六月十九日卫灵敦团长也离开北京回国了。王景春先生七月出国,经美国到伦敦开会。苏狄尔教授留在北京,七月里在哈尔滨和我会齐,同搭西伯利亚铁路去英国开会。

  在上列的日程里,在君参加的是上海的先后各次集会,南京与杭州的访问。汉口之行,他好像没有参加。北京、天津的工作,他也没有参加。伦敦的全体委员会,他也不能参加。

  孙传芳自任淞沪商埠督办,而请丁文江做淞沪商埠督办公署的全权总办,这是那年五月五日孙传芳在上海总商会招待上海各界的茶会上才正式宣布的。孙传芳在那天的演说里,还特别提到:

  丁先生这回本是为了中英庚款的事到上海来的。因为我相信他不会为私人的利益牺牲公家的利益,因为我相信这个人的能力可以做到“大上海”的政策的实现,所以我特别请他担任这件事。他现在竟肯担任这件事,也是因为他对于这个政策有信心。

  在君为了中英庚款的事要南来,这是几个月之前预定的计划。孙传芳请他担任淞沪总办的事,他南下之前确不知道。孙传芳向他谈此事,已在卫灵敦子爵到上海之后了。在君先同我和王景春先生商量。我们都知道卫灵敦子爵(本名Freeman Thomas)在议会多年,又有过多年的行政经验,是英国一个有名的政治家,所以在君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请他依据他的政治经验,给他一点意见。卫子爵曾同他长谈几次,很恳挚的鼓励他勉力担负这一件重要而困难的责任。

  据在君自己对我说的,当民国十四年八月孙传芳在杭州答应出兵援救江苏的时候,他曾问在君,奉军赶出江苏之后,他自己肯不肯来帮帮他的忙。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上海商埠督办或总办的事。在君最爱谈这一段故事,他说:

  孙馨远说:丁先生,请你想想,你在哪一个方面可以帮我顶多的忙?

  我说,我早已想过了。

  孙问:哪一个方面?

  我说:我曾想过,这时候中国顶需要的是一个最新式的、最完备的高级军官学校。现在的军官学校,甚至于所谓“陆军大学”,程度都很幼稚。里面的教官都太落伍了,不是保定军官学校出身,就是日本士官出身。这些军官学校的专门训练当然比不上外国同等的学校,而且军事以外的普通学科更是非常缺乏。所以我常说:中国的军事教育比任何其他的教育都落后。例如用翻译教课,在中国各大学已经废弃了二十年,而现在陆军大学的外国教官上课,还用翻译;学生没有一个能直接听讲的。足见高等军事教育比其他高等教育至少落后二十年。现在各地军官学校教出来的军官都缺乏现代知识,都缺乏现代训练,甚至于连军事地图都不会读!所以我常常有一种梦想,想替国家办一个很好的、完全近代化的高等军官学校。我自信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军官学校校长。

  孙馨远听了大笑。他说:丁先生,你是个大学问家,我很佩服。但是军事教育,我还懂得一点——我还懂得一点。现在还不敢请教你。

  他说了又大笑。他当我说的是笑话!

  【附注】这段话是我在三十年后的追忆,当然不是很正确的。但我写此段,曾参考在君自己的文字,如他的《中国政治的出路》(《独立评论》第十一号,页三,民国二十一年七月三十一日出版),如他的《抗日的效能与青年的责任》(《独立评论》第三十七号,页六,二十二年二月十二日出版)。在那两篇里,他都说过:“目前的高等军事教育比任何高等学校还要落后。”

  在两处他都举用翻译教课为落后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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