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之战·我所知道的八莫攻城战

我所知道的八莫攻城战

　　八莫的攻城战，于十一月十七日开始，到今天十二月十五日敌军全部被击灭为止，共费时二十八天。

　　像八莫这样的地方，能够困守到一个月，我们不能不承认敌军的顽强。但是，到今天战役结束，我们，哪怕就是敌人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种顽强事实上是一种浪费。如果密芝那之役敌军还有一部分消极性的成就，则八莫之役连这种成就都没有。到现在，许多事实可以宣布了，我们一切根据事实。

　　首先我们说敌军的防御兵力：敌人的兵力是一个搜索联队（等于骑兵团，较步兵联队为小）、一个步兵大队、两个炮兵中队和其他后勤部队、零星部队。全部兵员据最低度、最保守的估计，在一千五百名以上。敌人在这座小城市构筑工事，远在密芝那战役刚发动时；这中间虽然经过四个月的雨季，但是雨季限制了敌军，也限制了我地面部队和空军的活动。因此，敌人在过去这一段时间里，对我们可以没有顾虑，得专心一志于防御部署。

　　八莫这地方处在太平江和伊洛瓦底江的汇合处，地势特别低。城北和城东南，有两处三百码宽的泥沼，其他较小的泥沼和洼地遍处都是。街道沿江发展；此外还有几条马路，简单而开朗，房屋的稀少疏散，有如密芝那。

　　因为地形这么古怪，所以一座市区好像三个圆圈各以一部分相切。这是八莫守军的东北三个据点。外面围攻的部队为弧形所限，战线不能连缀；但是守军既能独立作战，又能够以核心为联络的枢纽，况且有很多好的建筑，正好给他们利用。如城北的监狱、宪兵营房和旧炮台，城东的海关以及城东南的医院。这些建筑物，已经在中央社的电讯里和各位混熟了，相信每一位读者玩味一下这建筑物的名称，就知道了它们的强度，也了解了他们对于攻城战的意义。

　　这样一只铁菱角，再加上飞机场和其他附廓据点，一共横宽三千码，纵长五千码，这就是三十日来剧战之处。

　　在最初一星期内，我们剥着菱角的外皮，那时候展开的兵力比较小（一直到今天占领八莫，新卅八师并没有展开全师兵力），使用的炮兵只有山炮和轻迫击炮。一部分步兵缺乏弹药，十一月十七日和十八日夜，因为弹药不够，被逼每夜和敌人以刺刀格斗几次。纵然如此，各队还是能按照计划前进：起先进展最快的是东南角，次之是北面，不久都相继逼近敌人的阵地。我们最可欣幸的是我们部队有进无退的精神，他们一前进，敌人乘着占领未确实的时候反攻，最初炮击，次之战车冲击，然后步兵近接。但是敌人没有一次逆袭成功过。到第二星期除了残存据点之外，战线胶着在菱角的弧线上了。

　　那时候郑副总指挥和孙军长几乎每天都坐联络机到前方督战，李师长和葛副师长经常巡视第一线，所有的攻击部署都经过缜密的考虑。因为根据密芝那的经验，敌人准备自杀防御而企图拖着我们一同下水，硬拚下去，双方的损害都重。所以决定尽量加强火力，避免伤亡，而不计较时间。争取时间，另由六十六团六十五团两部队负责，他们衔命相继南下，而八莫攻城战的炮火，也在主阵地南移之后愈趋猛烈了。

　　从十一月底到十二月一日、二日，攻城部队都在步炮空协同之下每日推进一二百码。P47式机俯冲投弹，很能达到地面部队的要求。一位少尉排长叙述步兵第一线景况时说：“我们看到飞机飞得这么低，炸弹投得这么近，只恐怕弹着偏差，看看快要炸着我们自己人了。但是等到机头拉起，硝土充塞空间的时候，才知道我们的担忧是多余，想象以为投弹太近，而实际正好。”

　　山炮和轻重迫击炮的直接支持，也非常令人满意。有一次攻击准备射击的时候，因为彼此步兵线相隔只有五十码，我们步兵就在炮击之前稍稍向后移动。重机关枪队有一只零件箱忘记带下来，等到再攻击上去的时候，发觉已被自己的炮弹破片划了一个大洞。这可以看到步兵线的近接，和炮火控制的恰到好处。

　　敌人仍旧抄袭密芝那的战法：尽量地藏在地下，不到十分有利的条件下不露面，不到五十码之内决不射击、不扫清射界。炮兵奇袭射击，夜间步兵向我反扑。

　　敌人的工事非常隐蔽，火力控制得非常好；有时候一个敌兵有几个掩蔽部，在这个掩蔽部射击几发，再借交通壕跑到另一个掩蔽部。我们步兵务必十分机警，因为灌木很多，假如被敌人吸引，鲁莽向一面前进，就有在侧背遇伏的危险。例如在中国公墓附近，敌人的掩蔽部与坟堆相错综，不在最近距离，不能判别。我们的步兵虽然借炮火掩护通过敌火压制区域，但是残存的敌兵依然不退，我第一线步兵只能绕路通过，让扫荡队去肃清他们。最后几乎在每一个掩蔽部内塞进一个手榴弹才使战斗结束。我曾经看到好几个被手榴弹炸死的敌兵尸体，死后还在掩蔽部蹲著作卧射状，头部聚满了苍蝇，啊，那景象真可怕。

　　敌人的工事很坚固，但是障碍物并不如理想的强，或者是因为缺乏物资的缘故。在城东通公路一带的工事，掩蔽部里还有很好的土床和挂武器、水壶等的小钉，可见一切准备得周到。据说最坚强的工事在城北，有一部分工事以八九层大树作掩盖，事实上是一座地下堡垒，有些工事里面装有水管，毋须出外取汲饮水，但是我还没有机会去参观过。

　　在这样的工事区域内，我们确实发射了相当多量的炮弹，也投下了相当多量的炸弹；但是决不因为消耗了这堆军火，就埋没了步兵勇士的功绩。他们仍旧表现了惊人的勇敢；我用“惊人”两个字还不够形容他们，他们有些动作，简直冒失得令人难以相信，凡是参观他们战斗的人都有此感。最可贵的这些勇敢、冒失，与炮空轰击非常协调，所以这两周的战斗，进展似乎很慢，而敌人的兵力，就在此两周内消耗。我们的动作是协调而统一的，因此死伤非常小。

　　到第四周，重炮用上了，对于残敌更加上一层威胁，不仅敌人血肉之躯，就连堆藏在地上的粮弹都给破坏了。于是敌人战意全消，于今日午前开始集结最后几百人由北沿江向南，企图冲开一条血路向南逃窜，但是大多数已成为我机关枪队的有利目标，尤以城南沙滩附近，伏尸最多。

　　敌人战略上的目的没有达成：根据敌件，敌人有意迟滞我军行动达二个月，我新三十八师以二十八天的日子把八莫拿下了。对我全军说，八莫的阻遏只迟滞我军行进四天，我旁的部队早在八莫之南四十─五十英里的地方接触了。

　　敌人的战术尤其失败：战斗方式不是可以抄袭的，有一个密芝那不会再有第二个密芝那。根据现在不全的数字，今天我们在城内掳获各式火炮八门、战车七辆；敌人曾经希望用这些本钱给我们相当的损害。现在我们损害的数字没有公布。但是据我们所知道的：全部攻城战二十八日，我们战殁的人员不过两百左右。如果敌人的战斗指导高明一点，不形成“小敌之坚，大敌之擒”，我们可能还要吃亏得大一点。

　　以上不过是我所知道的一部分事实，但是这已经很够了。基于这几点，各位对于尔后打通滇缅路以及全面反攻，一定有一个明确而充满希望的观感。

　　十二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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