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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关之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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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五日】 三月五日早上,寒气未散,视界朦胧,但是树梢顶上透过来的晴光,又可以断定今天是一个大晴天。 孟关的十英里内外都是平原,平原上长着小丛林,林内片片林空,林空上面生着丛草。 “机械化的祖宗”在训话,这位“祖宗”还不到三十岁,面上的肌肤和加兰人差不多〔2〕,因为他是上海战役攻虬江码头的元老,所以有这样的绰号。〔2:印语“加兰”意为黑色,驻印军官兵多呼印度人为加兰人。〕 “敌人的第十八师团企图退却,但是正面友军把他们胶住了。左翼友军已经深入敌后,现在只要我们杀开一条血路,使敌人迅速崩溃。关于敌情、联络以及作战种种规定,昨天晚上已经和你们排长以上说过,并且要你们排长告诉你们,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现在告诉大家的:就是大家要知道,司令部把首先进入孟关的光荣让给我们,我们大家得要争气。并且这是我们部队成立以来的第一炮,第一炮打得不响大家都丢脸……” “机械化部队作战没有旁的,就是要胆大心细!大家照着规定做去吧,敬祝各位胜利!” 五点差十分,几百匹马力开始怒吼。五点,这群××吨重的家伙跟着开山机到攻击准备位置去了。五点五十,他们脱离了开山机,一个个排成战斗队形,大家呜呜叫着排山倒海地向南面去。 穿山甲很轻巧地换着排档,从潜望镜里望着左前方排长车上的红色三角形。心里奇怪:怎么还没有遇到敌人的平射炮和地雷?……第二参谋所说的:敌人每个中队有十个氰酸手榴弹,专门对付战车,可不知道什么样子?──他有一颗年轻而好奇的心,他希望今天打一次顶热闹的仗。 车子爬上一座小坡,冲断一根二十公分的树杆,继续下坡,他把左操纵杆轻轻后推,使车身向左,保持和排长的距离。 引擎上发出的热量和噪音令人窒息,穿山甲把额上的汗揩了。不知如何触动了灵感:“这和大演习差不了好多。”但是话没有说完,一颗榴弹的爆烟在前面开了花,接着又有几颗弹花在附近开放,被弹面似乎和队形很吻合,空气的震动能由掩盖的空隙透进这X英寸的装甲。穿山甲有些犹疑,但是经验丰富的车长将传声器转在车内人员的听话器上,带着一种安闲的语调说:“加油,对直前进,敌人用的好像是一种曲射兵器,不要理他,我们快要脱离危险界了。” 他们仍旧对直着前进,始终就没有遇到敌人的平射炮。途中唯一的障碍是三号车子碰到一颗触发地雷,履带炸破了,车身翻倒在树草丛里。三号车长利用车内无线电话报告:“就是履带坏了,车身和引擎都好,没有人受伤。”第四号车子赶上去递补了队形的空隙。 外面太阳渐渐爬高,车内三公分七的大嘴在狂喊,副驾驶手的机关枪也在喋喋不休。穿山甲感觉得衬衫已经湿透了,全身的血管都膨胀着,皮肤上每个汗管成了一条喷泉,嘴内异常干梗。 就是这样地冲进了敌人阵地,敌兵以机关枪对着潜望镜和无线电杆作徒劳的射击。穿山甲顶上的“三七”向敌人机关枪巢大叫一声,这几个可怜的家伙已经连人带枪在尘土起处静默。 还有一堆散兵躲在工事里面,这是枪炮的死角,穿山甲一时兴起,决心“蹂躏”他们一下。车子突驶在敌兵壕的胸墙前面,左驾驶杆拿到底,车子作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回,履带下的泥土把这堆猎物活埋起来。 车长又把传声器转过来,叫着:“好啦,给你玩够了,后面跟随来的步兵会收拾他们的……快赶上去。” 穿山甲把油门使劲地踩着,车子飞过敌人的工事。 太阳爬得更高,战斗队形已经超过孟关了。 【三月九日】 三月九日午前十时,××指挥所已经随部队推近到□□村附近。通信兵刚把电话架好,这一片叶绿丛里马上活跃起来了。 战局顺利,这些幕僚们忙着自己的业务。青葱树下,日文翻译官和福冈来的盐冢义与长崎来的谷本正直对坐着。翻译官给了每个俘虏一支香烟,盐冢义和谷本谦卑地弯了弯腰,口里喃喃念着:“阿利阿达喔可萨依马司。” 作战参谋在指挥车引擎盖上摊开了一张军用地图,上面有很多红的圆圈和蓝的箭头。这些村镇上面都用阿拉伯字表示占领时间和进入部队:孟关上写的三分之五,新板上写的三分之六,这都属于穿山甲他们的一队。孟关东南十英里的瓦鲁班写的三分之九,这属于李明和他们的一营。更南的占木驿和丁高沙坎附近也写的三分之九,这是另一支队。 另一位作战参谋在拍纸簿上计算战利品,在掳获报告表上登记着: 装甲汽车(完好)二辆, 七五山炮(缺瞄准具)X门, 四七平射炮…… 三七平射炮…… …… …… ◇ 部队长并没有抽空剃胡须,已经坐着指挥车到前线视察去了,幕僚长看着参谋们的工作,一面问:“从追击开始,我们打死多少敌人?” “已有的数字是一千七百三十一人,但是报告并没有完全。” “不必等待数字的完全,我们将现有的概数报告上去。”幕僚长走了。 情报参谋和作战参谋谈了几句。 作战参谋跑回去追上幕僚长:“报告参谋长,现在俘虏说:敌军残部因为东南公路被我们截断,开始从森林里运动,想由二二七七高地附近渡河沿上山的点线路向西南退却,这和我们的判断符合。我们要不要再下一个命令要右侧支队派人去封锁这条路呢?──问题是因为部队长自己也到这方面去了。” 幕僚长很干脆地回答:“我们还是下一个命令。” 作战参谋回到指挥车畔,抽出钢笔在一张稿纸上写下“X作命甲第七一号”。 森林里面彷佛有蜜蜂嗡嗡的声音。 友军的“海鲸”正从指挥所上空飞过去,无线电台和电话总机像前线的机关枪一样的唠叨不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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