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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哟!先生,师玉先生!松了手,我自己会写的……”一阵男性特有的似香非香似臭非臭的气性把芷青熏醉了!她感到从脸上到背上是一片温热,软洋洋地使她无力挣扎,只有口里这样说着!

  急于要尝试恋爱之花而不顾结果是怎样的她,终敌不住师玉的挑引,到他房里补习已过了一星期了。

  他站在她背后,弯着身子俯在她的椅背上,右手捉住她的手——纤细而秀丽,但没甚弹性的手儿写英文;左手从她背后伸过去,按在桌子上。“只要用手一合拢,整个的她是在我怀里了!……”他俩的上半身的影子映在对面壁上的镜里时,他抬起头来,不觉看得呆了!处女的肉香——实际上是香水的香,香粉的香吧——把从来不曾接近女性的他沉醉了,激刺得他几乎对着挂在镜子上面的圣像犯罪!但信徒总是信徒,饭碗的信条很快地在圣像上显露出来。想到房门是不能关上的,他像浇上了冷水般把火般的情欲渐渐熄下,只有颓然地呆望着镜中的影子。

  “啊啦!先生!你写向那一行去呢?写错了行又写得不成字呀!……”她被握着的只手无气力地只由他指挥,腾跳的心房也没有注意到怎样写法。眼睛偶而注视到纸面上时,看见上面给画上很多大圈子和直线。宁一宁神,不觉笑了起来!

  “啊啊!……哈哈!……”他神志清醒起来,也不觉笑了。索性紧握住她的手不动。

  “怎么?先生!……”她抬起头来从侧面望他,两人的视线构成一直线时,俩的脸上都感得难为情的羞热!

  “站开吧!先生!我自己会写的……”挣脱了手儿,她颤声地说。

  “要你叫师玉哥哥……不,叫师玉先生不好么?老是先生、先生的……”他偷偷地在她发上吻了一下,才松了手。

  “怎么要冠上别字呢!累累赘赘地谁喜欢叫?……”

  “冠上别字才显得师生的感情好。好学生爱先生,总应该喊他的名字的,你不知道?……”他走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谁知道?骗人的!”她露着娇嗔地把头儿歪了一歪,嵌在耳朵上的钻石耳饰,也闪了一下光芒。

  “怎么?你总爱带上耳环的?女学生们不是都不肯带上的吗?”

  “谁喜带它?顽固的母亲死也不肯我除去的,我们这里的俗例是戴了父母的重孝时女人才不带耳环。所以她不肯给我除去啦!”她恨恨地把它摘了一只出来,丢在桌上。

  “你怎不叫你母亲来礼拜堂听道呢?来皈依上帝吧!进了教会就不会循着这些俗了,多快活!?”他想乘机劝她入教。他知道富室的爷爷奶奶们是顶憎恶C教会的——从前贫无立锥的穷人们,因为要得外国人的资助和保护才附入的C教会,富人们是鄙弃而不屑与为伍的。自己将来的希望是很难实现吧——做富室的女婿的希望是很难实现吧?自己就是一个依C教会为生的穷光蛋,社会上全无位置的穷学生!如果她们母女俩能够成为上帝的女儿时,那就没问题了——经过几次的晤谈,她的身世他也略知道了。

  “要入C教会做什么?难道我们没有事做,没有饭吃么?要学你们这样的伪善!?我的娘顶憎恨C教会,她还嘱咐我不要给你们宣传去了呢!……”她像有意要道破他的弱点般笑着说。

  “难道C教会根本上不是很好的宗教么?……怎么要没有饭吃才可皈依它呢?……”他不觉把脸飞红了,平时那种卫道宗教,洋洋洒洒的大言论也说不出口来了!桌子上的钻石耳饰在闪闪放光,他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这是diamond吗?要值几多块钱?”他把它放在掌上。

  “什么‘来阿门’的?谁懂得你的话?”

  “就是钻石呀!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似乎很注意它。

  “啊啦!真看小了人!我就只有假的么?虽然这两颗不是好钻石,但也值得三百多块呢!”

  “三百多块!……啊拉?……”从来不曾有过贵重的珍品的他,吓得把舌头伸了出来!拿在手里不住地婆娑玩赏。“要我教一年书的代价才能够买得起它,呵呵……”他心里这样想着。映着由窗外射来的夕阳,闪闪的光芒像在向他示威,又像在向他诱惑!

  真的,学校里亦有不少模样好,读高级的女学生。宋先生之所以特别地爱恋她,想占她为己有的大原因还不是为了爱情以外的金钱?——主耶苏都给它卖去的金钱。郑和爷的富名不但为市上一般商人所熟悉,就是这不与世争的教会信徒的教育家也都知道的。

  “这样少见多怪的!……”他的态度被她弄笑了。“我七婶婶的一条钻石颈饰,可值两万多块钱哩。”

  “它的值钱我是知道的,不过,自来没有看过罢了。”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穷鬼相,给她小觑了!连忙把掌上的耳环放回桌子上。

  “送给你要吗?给你的宋先生娘带上要吗?你们教书先生,是买不起这样地东西的!……”她抿着嘴笑着,把右耳的一只也摘了出来。只有一星期的补习便把她变得和从前很不相同了,把先生当成朋友般,有勇气谈笑起来了!她明知道他没有妻子的,但她总爱说这样的话——看他那着急地辩白着的情形以显出自己的高傲,同时也得到种莫名的快感!

  “谁和你说的?什么叫宋先生娘?我不是和你说过几次了吗?我是个无家的漂泊者!……你到现在还不信任我么?……”他不大喜欢承认他还有母亲——年青时辛苦抚养儿子,到老了独在寒村里守着几间破屋子的母亲!他时常和她说得声泪俱下,说他是个无亲无戚的孤儿!除了M牧师夫妇之外,是世界上再没有人爱他的孤零者!

  “你还有慈爱的母亲,我呢?一切都没有了!”他也曾这样的安慰她!当她听了他的诉苦后,也把自己凄凉的身世告诉他的时候。

  “先生不还是有母亲么?怎不接她来A市一同居住呢?”

  “她,她是我的继母,待我不好的!”因为要把伤感主义来博她的同情,他就不得不故意地说了违背良心的话了!

  “向你说玩不得么?就要这样认真的?!”这时他那真挚的又气又恨的态度可使她感动了!“他也和我一样的可怜!以后不要难为他了。”她这样想着,同病相怜地装出笑脸来安慰他。

  “以后求你不要说出这样刺人的话好么?芷青!你应该明白我的心呀!……”他想,是机会了!他看出她给自己克服了!

  “芷青,你的婢子来找你呢!还不家去么?”这个时候外面有同学在喊她。

  “就来了!”像舍不得般,她懒懒地抬起身来,把耳环依旧带上之后,便收拾起桌子上的练习簿和书本。红的夕阳已经落在窗外的树梢上了。她想,今天连算学都没有教了。

  忆起早间他紧握住自己手儿的情形,她脸红红地和他点了点头便出去了。站在门外的小婢忙把书袋从她手中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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