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邝鸿钧信|邓中夏

与邝鸿钧信

　　（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平衡先生：

　　好久好久不奉教了，想望得很呢！

　　我前几天从四川回来，晤齐韩兄，知道多蒙先生的厚意，存省及我，又蒙嘱咐我调查京沪“能利用于宜章”的实业，以便送人前来学习，为将来发展地方实业生计之用，这个意思好极了，我两年前就这么想，以为宜章平民生计之所以奇穷，正因工艺不兴，谁知竟与先生的见解，不谋而合呢！

　　我们三点意思，应与先生讨论。

　　第一点——宜章能适用的实业。

　　就宜章地方情形观，可办的有“染织工厂”“糖果罐头公司”“矿厂”三样，矿厂非有大资本不行，暂行作为罢论，糖果罐头公司，比较易办，但亦可暂缓一步，亦作罢论，我的意思，最近的将来急须办的还是染织工厂，你看宜章市上所售的布匹，那一样不是外来之品，岩泉圩虽有几匹粗棉布，可谓少之又少矣，不过宜章制造以“棉布”“夏布”“细花布”为最适宜，棉花宜章本有，土地也很宜殖，只可惜不知道纺，出产所以不多，这只好俟将来再设法补救罢，白石河苎麻在沃山市上算为上上之品，我们如把他细绩起来，织成夏布，和浏阳夏布同一价值，不比运到沃山塞本好得多吗？所以我的意思，送人出来学习，亦应以学习织棉布夏布棉细花布为好，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第二点派人出外学习的办法。我和齐韩仲丞诸位的计划，原想俟“成美学会”成立后即着手派人，但成美学会的性质作用，及将来之善果，因我们目下事忙，没有把他描写出来，作一番宣传运动，故尚未引起全县父老兄弟诸姑姊妹的同情，故成美学会之成立，尚是遥遥无期，如必等到成美学会之后，再来派人未免太迟了，齐韩仲丞光炜和我前几天开了一个会议决议，最好还是一面促成美学会之成立，再一面由三四有资财的先生派人出来，齐韩仲丞彼时即答认自明年起，即各津贴一人，两年为期，每年大洋二百元，路费在外，并拟定齐韩津贴黄君、仲丞津贴杨君，先生有“送人前来学习”之美意不知可于明年与齐韩仲丞同样独派一人出来吗？（派的人最好是要中学毕业的此其一性质要诚笃坚毅此又其一），如先生派一人，则是已有三人矣，以二人学织夏布（在汉口在浏阳或在上海现在还不能定）以一人学织棉布细花布并学染，俟成美学会成立，后年再派二三人出来，那就更妙了，我呢？现在还是穷鬼，当然不敢和你们三位比较，可是我也有点计划，即把我一个寡嫂，一个拙妻，通通送到长沙，亦学习工艺，大约学织毛巾及缝纫等工作，亦以两年为期，学成后即归宜章，亦尽力于我们所理想之染织工厂，实行男女组合，我为什么这样办呢？（一）直接固欲使她们俩个经济独立，以减轻我之负累；（二）间接即欲使她们两个替社会服务，不至完全为社会之蠧，我的拙妻，现在已是来湘，只有我的寡嫂，现在因我尚未筹到款，尚在家中，一俟筹款有着，是一定会来的（我打算筹三百元，足够两年之用）。

　　第三点——宜章改造之方法及步骤。

　　宜章教育腐败，不容讳言，现在大家都认定教育为改造社会之一个根本方法，那么宜章教育应该革新，虽三尺童子，也会承认这个话的，我以为宜章教育之所以腐败，其最大原因，约有三个：（一）教师之不良，说到此地，又要泛论几句大话了，就是中国关于教育之真正意义，及其真正之目的，恐怕也只是近一二年来，方才明白了些，方才不是抄袭人家的死制度来应用的，中国的教育制度，是完全抄袭日本的，教育部制为定章，各省县都是奉为神圣不可侵犯，不敢少有变更的，宜章教师所学的，当然也不过这些，况且还有许多的中学毕业生和一些老先生在里头呢？中学毕业生和老先生，固然也有许多对于教育有极深之研究，高明得很的，但总不是普通现象罢，我在此还须申明一句的，就是我向来不主张什么“资格”，换句话说，就是主张“实学”，教小学是要学过教育的是要明了教育之意义与目的的，这种人恐怕中国以前的初级师范生还很少罢，岂特中学生和老先生，至于教师种种不良习惯，是属他人的私德，本可不论，不过身为人师，也应该以身作则资学生楷模才是，现今一般教育家，都注重“人格”，这一点（而以小学教师为尤要），就是为此。（二）办法之不善，宜章教员年年换人，团团有分，仿佛是乡里做“银会”似此，好笑极了。但这一层“利益均沾”的谬误见解，久已深根固蒂，一时是万打不破的，可是要知这教育是一个耐性事业，须久而见功效，若年年换人，即令教员是好的（未必如是），这位没有做得一点，接着第二位又改弦更张起来了，学生研究何所适从哩！若团团有分，即令各团人才很齐而且很好（未必如是），但集合一般性情不和，宗旨不同，教育方针不一致的伙计来办，捣乱则有余，共济则不足，那有好结果之可言呢？（三）教程之不妥，全国教程都是遵照部章的，宜章岂能独异。如不遵部章，就会受人攻击，宜章教育有年，只替宜章制造一些变相的廪生（我还是一个廪生呢哈哈）秀才，刻薄点说，只替宜章制造一些中等流氓，学生毕了业，取得可以“按风”“作

”“贴报单”“拜祖”“领帮项”的资格，不觉自视就高起来了，免不得随时披件长衫子，拖对烂布鞋，表示他特殊的地位，他既然自视在社会有特殊的地位，而诚实的狭见的乡民亦以此视之，请问他还肯脱下长衫，取下布鞋去作工吗？坐吃三分，境遇益迫，渐渐矛就与闻“打油火”“包揽诉讼”种种败德的事情了，这差不多是宜章最普遍的现象，就如我假如不出来，恐怕也是一样，和这些先生们结“油火同盟”“包榄诉讼同盟”哩，环境移人，大矣哉，我两三年前，对于宜章教育当局，很供献一些意思，要他们注重职业教育，提倡劳工神圣之学说，打破特殊阶级之见解，谁知石投大海，连泡没有一个，只可惜我许多笔墨许多心血罢了。

　　宜章公立学校的教育，既是这个样子，然而教育又是改造社会的一个根本方法，那么我们就不能不另外想个方法了，我的意思——齐韩仲丞的意思，都主张宜章公立学校的教育一概置之不问不理，我们还是筹办我们的私立学校罢，怎样筹办法呢？我们分出步数。

　　第一步养成工业及教育之人才（如派黄、杨二君除学工艺外，还须兼学教育，并使之到江浙湘汉考查），以两年为限（11年至12年）。

　　第二步筹办染织工厂，俟两年后，（14年）工厂赢余多了，可以实行第三步。

　　第三步——筹办私立的理想学校（15年可以开办，那时候工厂月月有余，可以津贴学校，不虞蹶竭，不然，完全靠捐款，无源之水，涸可立待，危险实甚）。决不插足于公立学校，以避争权攘利之嫌，我们努力的本新时代的新教育的精神，办此学校，其成效必著，到彼时，如本校成绩既好，名誉一高，宜章学生，也许舍公立的学校，来入我们的私立学校呢！并且不论各省学校，公立的办得好固然有，然而私立的办得好尤其多（如天津之南开，长沙之明德是其例），我们很想以此公例自厉，到彼时，办公立学校的朋友们，能感发兴起，顿悟前非，锐意改革，那是所馨香祷祝望他们要这样的，不然，两相比较妍媸立见他们也许不见信于社会，被淘汰以去罢。

　　三步都做到了，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根本解决了不与人争闹气了，并且避免许多无谓之攻击了。簇新的宜章也可以实现了，到那时我们应高唱赞美“宜章之光”的好歌了。

　　我要和先生讨论的三点说完，请先生指教罢。我的学问太浅薄了，决定三年之内不谋事专心读书或出洋一行，以补亡羊之牢先生赞成吗？

　　署名：邓仲澥

　　1921年11月17日

　　（原载《宜章之光》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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