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赓日记 1938年6月

1938年6月

　　6月1日

　　以先支全部进到彭城，主力仍集结宿凤一带，休息整理。彭城群众对我们这次战斗胜利，亦对八路军的信心提高。

　　6月2日

　　昨晚汉奸造谣，致使彭城群众风声鹤唳。我亦终夜不得安眠。

　　今日东进工作的准备——部队动员，粮食准备。

　　6月3日

　　今日移峰峰。决定黄昏后，通过铁路，东向成安方向前进，首先消灭伪组织及汉奸武装，并截断邯郸至大名间交通，组织群众发动游击战争。

　　到达峰峰后，根据维纲报告：“滏河流域，河渠水涨，居民到处掘堤，水成泛滥，以阻土匪及日寇。”又据薛兆祥说：“光禄伪军退守滏河之高臾，把守桥梁。”又据我侦察报告，“双庙以东（漳河与滏河之间），无河水阻隔，可以通行，但土匪遍地，军队经过，必得其同意，不然则到处放枪”。恰恰光禄以东之高臾，即为我们选定的路线，若舍高臾而经双庙，阻于匪，至少可迟滞我们的行动，这样一来，今晚通过，是无把握了，令我焦急万分。决定部队暂止于峰峰，继续侦察。当即派出两班侦察，一去光禄，一去双庙。

　　6月4日

　　峰峰、西佐为产煤区域，用机器开采，工人达数千，资本家均为著名汉奸，如陆宗舆、江道宗等。矿厂已没收，工人失业达数月之久，生活大成问题。附近的树叶，因为被吃的关系，已经失掉春色，但是至今仍无救济失业工人的具体办法。工人很好，很多都能了解为了抗战，应服从国家整个的利益。我找了10个工人谈话，都如此表示，但都面有饿容，我亦无可奈何，想不出可以救济他们的办法，仅能在政治上去安慰他们。我令各团政训处，应在此扩大一批工人参加到部队来。

　　根据最后的侦察，通过是无绝对的把握；久停峰峰，既易泄露秘密，又有遭受敌之合击。决定明早向后缩紧，转移到索井一带。

　　6月5日

　　今日到索井。通过路东不成，决定配合平汉线6日的第2次总破坏。决定以772团的6个步兵连，1个机关枪连及工兵连，先支的5个连，6日晚出光禄车站，炸毁水塔及其他建筑工物（另有详细计划）。

　　772团10连指导员贪污公款，并有新的发明，十足的军阀主义表现。其法为多报人数，领取津贴，假造发票，报销领款。当令逮捕，首先在党内开展斗争，作组织上的结论，在全旅举行公审，广泛地开展反贪污斗争，并送师军事裁判所治罪。

　　6月6日

　　今日早起，南方、东方均远闻炮声，据说观台敌人有增加，并无故放炮；又报，邯郸敌人一部经光禄到范村，亦无的放炮，似均有再犯彭城模样。但我们破路行动，绝不为其牵制。令各部仍照昨令执行。下午3时，破路部队均出发。

　　师电：我们的任务以新亭、深吉率两个营过路东执行，我率四个营转入漳河以南活动。

　　6月7日

　　昨晚我破路部队，1.因范村敌情关系，搜索费时；2.又未能确实遵守时间，以致到达铁路附近即已拂晓，故破路未能完成任务。当即转至林坛与西彭厢，肃清汉奸武装，计缴获轻机枪l挺、长短枪10余支。

　　6月8日

　　索井甚反动，几个坏分子假会门之力欺骗群众，当中国军队退出平汉线时，中央军零星部队经过该村，曾整连地被他们缴枪，29军(55)别动队之一部亦被解决于此。挟其枪支横行无忌，掳人勒索，无所不为，日寇占领武安及彭城时，曾公开悬日旗，派人欢迎，送粮食给日寇；抗战军队过此，不仅不援助，反鸣枪阻其行动。因此决定逮捕其汉奸首领，共获七八人，收枪十数支，内中有好几支巩县造枪（中央军的无疑）。经考察结果，首要周惠民为明显的汉奸并兼土匪，决定将其枪决；其他均为次要，无明显的主动的汉奸事实，仅令其写悔过书自新。有几个天良激发，自愿罚款。经过我们在群众中的宣传解释，一时抗战情绪高涨，对我的处置甚表同情。枪毙周惠民，大家很痛快。所缴枪支交县政府武装游击队。

　　晚，参加先支特组会议。

　　6月9日

　　今日开始向漳河南岸进发，宿营白家庄、武家庄、刘家庄一带。此地为三不管的地区（武安、涉县、磁县交界处，属武安），土豪劣绅为所欲为，组织老君会，欺骗群众，供其驱使；平汉失利时，收缴抗战军队枪械；今年1月我先支一部经此袭击彭城之敌时，又曾纠合三庄截击我先支，被其缴去公文箱一，骡马数匹，俘我3个战斗员（已被害）。此地为磁县通山西重要道路，若让其猖獗，妨害交通，实为心腹之患。决定逮捕3个村庄的反动领导者，计捕获白家庄老君会长一名、刘家庄反动领袖保长一名、老君会教首一名。此三人均为今年1月打我先支部队的主动者。经过在群众中解释后，将其枪毙。在群众大会上，群众亦认为应如此处决。

　　6月10日

　　今日抵东西达城宿营。下午大雨，时我部队已进入宿营地矣。

　　6月11日

　　今日经过两次徒涉（清漳与浊漳），到达杨儿庄及任村一带宿营。到达时，纪支队尚在任村，但纪去特委。下午听取纪支队关于漳河南岸及平汉西之敌情报告。

　　6月12日

　　今日主要为侦察各方情况，部队进行清洁卫生工作。

　　林县第5区区长常文化，公开破坏八路军，解散我新兵，缴去我枪支、文件、马匹，决定一面以纪支队名义去函县政府严厉交涉，一面派队给以惩戒。

　　6月13日

　　行动计划决定以下四手：

　　其一，对水冶伪李部在城部队（城高1丈5尺，四面环水，攻击困难），不采取硬攻，决明日集中全力，以迅速突然手段，袭击城外铁佛寺、井家庄之伪军歼灭之。

　　其二，然后进至水冶以南众乐一带，配合进步民军破坏安阳至观台间之渔阳桥（破坏后需3月才可修理好），肃清漳河南岸东西保障及东西隘口之伪军，相机袭占观台。

　　其三，进至水冶以北地区，肃清路西伪军，相机过路东。肃清安阳东北大寨集伪军。

　　其四，进至辉县东北山地，破坏平汉线，直接配合道清路(56)战争。

　　决定明日开始第一项动作——肃清水冶附近伪军。召集团干部区分任务。

　　晚，林县县长派科长为5区长解释，申明将该区长撤职查办，并向我们道歉。

　　6月14日

　　为了保守秘密，使动作能收突然之效，今日12时出发，黄昏到达磊口。天气酷热，汗流如洗，但战士勇气百倍。酷热对我们并不是了不得的问题。

　　路经河顺集，有孙部崔二蛋部队驻此。因为我们突如其来，使他惊慌万状，害怕我们解决他，甚至全部登山，占领阵地，如临大敌，可怜亦复可耻。我想亲见崔二蛋，告以来意，但又拒而不见，我们只好装痴装聋，仍是大踏步前进，如无所睹。据说崔二蛋与伪军李福和密相往来，互通消息，李逆曾以2000袋面粉相赠于崔。此时我很失望地担心着老崔预送消息于李福和，破坏我们的计划。不管三七二十一，前进吧！当令772团严密搜索前进，预防敌人伏击。

　　黄昏刚到磊口，我便衣侦察已先在此等候着我们报告消息。了解了水冶敌情及附近地形，召集团营长分别给予任务。命令要旨：771团1营担任袭占井家庄，772团2营担任袭击铁佛寺，主力位置于佛祖庙高地，随时适应情况之变化。

　　19时，由袭击出发地（磊口）出发，此地离水冶20里，搜索行进。便衣队进抵窑厂附近，两旁高地即猛烈发射，在明朗的月光下观察，敌已尽占高地，严阵待我，企图伏击我。为此我772团动作迅速勇猛，当即向高地之敌进行猛烈突击，战约30分钟，将敌人全部击溃。敌狼狈退回城附近，死守坚固房屋。我以时间不早，自行撤退。此次计缴获长短枪约30支，俘敌30余人，敌人死亡在100人以上，计毙敌连长1人、排长2人，据说伪团长亦被击毙。

　　此次战斗又为汉奸告密，使敌预有准备，预设埋伏，使我们不能彻底消灭附近伪军。那么告密者为谁，不问便可知了。孙部真是抗战不足，勾结汉奸伪军却是其拿手好戏。在武安如此，在水冶亦是如此，真令人痛恨。统一战线的限制，还是艰苦地争取他们走上抗战吧，把他们在陷泥中挽救出来。

　　此次我伤亡38人。

　　6月15日

　　今早部队转回磊口，造饭吃，稍事休息即经河顺集。决定撤至河顺集南休整一两日，继续侦察，准备进行第二次战斗。经河顺集，先派参谋赴崔处，告以昨晚战况及我们预定休息的位置，请其不再误会。我部队经河顺集时，俘虏成群，给他们影响甚大。

　　据4支队报告，昨晚水冶之敌，日伪军共2000余人，大部均已占领阵地。幸我搜索严密，未中伏击，反将其击溃。我们是铁的。

　　今日771团1营住东曲阳，772团住西曲阳、右村、城北一带，旅部住石村。疲劳过度，倒地即睡，一直到16日7时。

　　6月16日

　　崔二蛋因为我们的胜利和至诚的感动，今日派其政训主任、参谋携带价值20余元之食品及日用品慰劳我受伤战士，并表示道歉。

　　部队不进行任何工作，整日休息。

　　6月17日

　　集总电：外蒙出兵(57)，其机械化部队已抵兰州，闻之甚兴奋。当即以电话告各团。

　　下午4支队来报告观台敌情。决定20日行动。

　　令各团检查连队工作，特别是支部工作。

　　6月18日

　　2团逃亡问题较严重。今日以营为单位讲话，解释徐州失陷后的形势与我们抗战的前途。同时，772团团营级干部全部动员检查连队及支部工作。

　　令4支队继续侦察观台敌情。

　　6月19日

　　早，接崔二蛋通报，谓：敌由水冶分两路西犯，一由磊口犯河顺集，一由科泉出横水，要求我们援助作战，据说敌人是昨晚10时出发。不管消息确实与否，令各营准备作战。9时许，确闻枪声。即令772团全部及771团1营集结西曲阳，并占领西曲阳一带高地。日伪军共约五六百人，已进东长生店，崔部虚放数枪即不战而退（此中原因不问可知）。当时决心以少数部队（1个连）钳制正面，主力沿河顺集以东山地出击，4支队向观台方向游击。部队刚开始运动，敌即望风溃退，我亦追赶不及。

　　又据林县县长报告，敌又一路由磊口出东西台庄、科泉，已进到横水。当令主力转向东西台庄消灭此敌。侦察的1连已先时出发，据其报告敌人已全部退回水冶。部队即在西曲阳一带宿营，并作袭观台准备。

　　6月20日

　　下午2时由西曲阳出发，18时许到达东岗镇。听取4支队关于敌情报告后，我决心——命令要旨如次：（1）771团1营由都里经东西艾口直袭观台街，解决伪军；解决后向观台车站出击，协助772团。（2）772团由都里经岗子秘密进入观台以南，以1个营占领观台南高地，并袭击固守公司房之日军。该团主力由观台南高地东北下，占领大北桥以西铁道旁（南）小高地，准备打击可能由安阳来援之日军，并以一个步连掩护工兵连，炸毁大北桥铁桥。（3）4支队由都里进至伦掌集附近，向水冶方向游击侦察警戒，保障我主力在后方之安全。（4）规定夜12时开始攻击。

　　部队进至丁冶即已黑夜，丁冶距观台还有30华里。黑夜中摸索前进，犬吠声好像传染病一样向东蔓延，确令人焦急。大家都希望敌人睡同死猪，有耳不闻。没有估计道路的不良，加上是夜行军，前进速度大大减低。时间已到21时，距观台还有10里，估计24时是无法开始攻击的。

　　下夜1时，我随771团1营到达东艾口，即观台街西之高地。1营开始向观台进袭，不费一弹，竟将维持会全部解决，计获枪22支。盖维持会那些汉奸们，高枕无忧，的确睡如死猪，我1营越墙而入，尚犹在梦中。

　　1营已完成任务，但772团方面仍无枪声。我正在发急，忽闻“轰轰”之声6发，震动山岳，知为铁桥已爆炸。顷刻手榴弹声与机枪声发自公司房附近，知772团已开始攻击。敌人（日军）占据公司房约一百数十人，有炮3门，周围绕以通电流的铁丝网两道，并埋设地雷。我攻入附近，不得其门而入，仅投入手榴弹10余枚，我炮兵发弹10余发，大部命中，电气房亦中1弹，敌人死伤当不能免。

　　此次计解决汉奸缴枪22支，俘获伪队长以下共约30人，炸毁大北桥，15天内无法通车。因为电网的阻隔，未能将日寇消灭，心中甚愧。

　　6月21日

　　由观台撤退时，天已拂晓。我772团尚埋伏附近山中，待敌出而歼灭之。但敌甚狡猾，仅以少数四五人进至南山侦察，未及登上山顶，又即狼狈逃回。

　　全部撤回丁冶早餐。疲后思睡，但苍蝇扰乱，无法入睡。下午撤回东西岗一带宿营。

　　6月22日

　　今日由东岗进到姚村以西，旅部住井湾。决定5天军政工作计划发给各部。

　　下午去冀察游击司令部，晤邢师长，谈甚投机。对我们的动作表示钦佩。

　　师部以四个新兵连补充我们，当分配772团三个连，771团1营一个连。

　　6月23日

　　由于我们的积极动作，群众对我们的信仰更加提高，吃粮食完全不成问题。群众说：“供给八路军粮食，我们不吃都应该供给，供给‘吃队’（群众称吃饭不战之友军），实在不愿意。”各处派有代表来慰问我们——如汤阴、安阳等处。今日收到的慰劳品约四起。林县县长来见，表示很诚恳，并向我们致敬意。派资建侯(58)率步兵一连及入校干部青年到东阳关领取资材。

　　6月24日

　　各部均组织耕田队为群众耕耘，首先是抗日军人家属，然后才是无劳动力的贫苦农民。

　　今日又收到慰劳品几起。

　　日寇飞机30余架在安阳作空中演习，“皇协军”(59)大部由水冶开观台，企图不明。

　　6月25日

　　令772团在姚村组织胜利品展览会，陈列日本枪支、军用品、军旗等约五六百件，到会军民约千余，大家很兴奋，对八路军更表同情。对那些破坏统一战线，故意诬蔑八路军的胜利是吹牛皮的分子，如张荫梧(60)者流，以铁的事实作了回答。

　　召团级干部讨论“七七”工作的准备。

　　6月26日

　　据报，水冶“皇协军”大部开观台，估计有进图彭城企图。令4支队开东岗、丁冶一带，侦察观台敌情，及时报告。

　　6月27日

　　接师7月6日行动命令，开始布置侦察。

　　派员分赴孙部与县政府，接洽筹备“七七”大会。

　　下午姚继鸣(61)来部，谈孙部情形甚详。

　　6月28日

　　旅部及772团今日组织大规模的为群众耕耘的运动。

　　6月29日

　　补团电告，敌人集中新乡万余，每日沿道清路西进，并装运大批渡河器材。

　　参加772团战术检阅会议。

　　6月30日

　　检查各部5天工作计划。令772团派人到林县，领导“七七”纪念工作。

　　【注】

　　(55)即国民党军第29军，军长宋哲元，原为冯玉祥旧部，卢沟桥事变时，该军正驻守平津一带，是最早与日军开火的中国军队。平津失守后，该军沿平汉路南撤。

　　(56)道清路，河南省北部与平汉路相交叉的一条铁路线，由道口（今滑县）至清化（今博爱县），其间通过重要产煤区焦作。

　　(57)外蒙出兵一事，系当时误传。

　　(58)资建侯，时任第386旅供给处长。

　　(59)皇协军，系当地伪军。

　　(60)张荫梧，系国民政府委任的河北省保安司令。曾不断诬蔑和袭击八路军，制造反共摩擦事件。

　　(61)姚继鸣，系我军派往孙殿英部进行工作的联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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