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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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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高老太爷死后一个星期,下午三时许,在城外钱太太的旧屋内。这屋子许久没有人住过,一进来就有一种浓重的霉气窒息人的呼吸。屋顶很低,屋梁露在外面,泥土砌成的薄墙也没有涂饰。潮湿的土地成年没有人扫过,凡是角落里都满布了蜘蛛网,儿样破旧的木器也堆上了厚厚的灰尘。现在窗外层的木板窗是敞开的,空气和阳光由那方方的破烂的纸窗栏间透进来,但是这屋子里可怕的腐闷的气味却一时不易驱尽。屋左右各一个门,通着更黑暗更潮湿的小屋,正中一木门,通外面一片平坦的磨场。门两旁有窗,门窗完全敞开时,可以望见对面的青山、田野和调秃的柳树。在左面露出一片荒凉桔寂的坟堆的一角,和两三间佃户住的更狭陋的土屋。屋里摆着一张旧木床,光光的没有上面的框架,一张黑漆八仙桌,几张旧凳,靠床添了一张帆布躺椅。地上摆着网篮,桌上放着箱子,行李和洗脸用具都堆在空空的木床上,一只炭盆架斜抖放在床边。 (开幕时,刘四姐在床边收拾东西。黄妈立在正中门栏对外面吆喝驱赶着正要挤进来的一只颓预的母猪,母猪在门外叫,黄妈拿一根竹竿在猪身上乱打。外面不时有牛在低低地鸣吼。窗前站着一个干瘦、面无表情的老农人,默默地糊着新窗纸。 黄妈(舞动着竹竿)去!去!去! 刘四姐(回首)您这是干什么? 黄妈(逼急地)赶猪!(指门外)这个死猪要进来。(又乱打,猪在外面乱叫)去!去! 刘四姐(对着那个老农人)喂,老人家!你的猪进屋了,要进屋了。(希望他来驱赶)你还不——老农人(望望刘)进来不要紧的。(又忙忙地糊他的窗户) 黄妈(重重打了一下,猪大叫一声,就再也没听见叫,黄松了一口气,自语)走了,可走了,这个讨厌的猪! 老农人(回头望望)你不赶也是会走的。 黄妈(不满意的瞥了他一眼)唉,这个地方我可不爱,说乡下也不像个乡下,离城远不说,四面还不见什么人家,这叫少奶奶一个人怎么住啊? 刘四姐(不愿提起,岔开)您说这床放在什么地方呢?(指着)这边窗外靠着荒坟,这边窗外是田地。 黄妈(指着靠田野的窗户)自然还是这边好。 刘四姐那就不用动它得了。(从床上移下东西,一面想打开行李,用手抹抹床沿上)咦,床都洗干净了? 黄妈嗯,我进门就洗了。(十分关切地)少奶奶有动静没有? 刘四姐没有,我看也就快了。(同情地)要不是为着海儿病,今天也就来了呢。 黄妈(料想)怎么陈姨太他们今天又催着少奶奶搬出去啦? 刘四姐(气愤)还不是?把一个有肚子的人像当成瘟神似的,恨不得立刻就赶她走。(不平地)有两个钱的人家忌讳就多,老的死了,下一辈子人生孩子都是罪孽。 黄妈(也愤然)出去生,出去生,可一时也得找着房子啊。 刘四姐是啊,我早就说过,谁肯把房子租给人生孩子?有房子的人都有这个穷讲究啊。(无意中沾着了墙上的水珠)哎呀,这屋子好潮啊,您看,大白天,墙上直滴答水。 黄妈我昨天一进来,就看这屋子不成。满屋的霉味,就像埋在坟里似的。 (忽然察觉)哎,我这说的是什么呀。不过(低声)也是,这屋子好久好久没有人住了。 刘四姐(又去收拾东西)哼,要是我呀,我情愿一辈子搬出来住这种破屋子,再也不在那个大公馆里住。我们小姐嫁过来没过过一天舒服日子,可怜,她在娘家哪受过这种罪呀!(外面一个小孩的声音:(清脆地)爷爷,稻草来了。 老农人(放下浆糊)嚷,我来看看。 (老农人由正中门走出。 黄妈(嗟叹)清水里待过的,谁肯在浑水里待?老太爷一死,就整天听着上上下下为着分家吵架,谁也不顾谁。到了(“了”做终结讲)什么都是假的。(嘲讽地)我看只有钱,钱是真的。(喟叹)哎,真是浑水了,浑水了! [袁成由正中门上。 袁成(对黄)喂,不早了,冬天天短,说黑就黑。等他们看看梅小姐的坟回来,你催太太跟钱大姑太太快进城吧。早一点,从大路上走,免得担惊受怕的。(客气地)黄奶奶今天还不走吧。 黄妈走,太太叫我回去帮着赶孝衣呢。 刘四姐(对袁)我在这儿看屋子。 袁成刘四姐,您知道婉儿也埋在这儿附近么? 刘四姐(摇头)哦,不晓得。 袁成您不晓得?还是我们四太太出钱修的坟呢。 (周氏与钱太太由正中门上。周氏穿着重孝。钱太太也是灰暗色的衣服,她较前苍老,神态未变,头发却完全灰白周氏(对刘)你们都收拾好了没有? 刘四姐您看,就这样行了吧? 周氏嗯,可以了。(又想起)哦,待会儿别忘了把炭盆生起来,这屋子潮气大,要先烤两天。 刘四姐嗯,是得生上火,太湿,又冷,坐月子的人受不了。 钱太太(立门侧,面对门外)快点,快把稻草抱进来铺上。真是死人!(回首望见袁成)袁成,你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搬稻草来。 袁成是,钱太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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