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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人物 警察甲 警察乙 伤兵甲 伤兵乙 男孩 女孩 韦明 瑞姑 难民甲 难民乙 难民丙 难民丁 其他难民 丁明 陈虹 江云峰 工人 大队学生 女救护队 杨兴福 邓疯子 张丽蓉 沈树仁 花匠 王喜贵 胡小辫子 黄有才 沈大发 田大发 范乃正 夏晓仓 夏玛莉 暗探(三人) 宣传大队 其他各色人等。

  布景 中山公园纪念碑前,左右有小道,通会场及园外,小道西侧树木荫深。

  [开幕时,远处有喧闹声,警察甲追男孩上。

  警察甲喂,喂!小王八蛋,找揍哇你,……哪儿跑……[一个伤兵模样的人截住了警察。

  伤兵甲怎么喳,乡亲?

  警察甲我非揍他不行!

  伤兵甲算了吧!他小孩子!

  警察甲(寻思了一下)不行,不行(又要追过去)……今天上面已经关照了,要特别留神……他有意捣乱……伤兵甲(拦住他)他一个难民,没家没业的,你何苦呢!

  警察甲不看你老哥面上,我非揍他不可,捣乱嘿?简直的是……提防着点……(他一路咕噜着去了)

  伤兵甲(对男孩)你呀,也不是个东西,老在人群里乱窜,以后也学着改改。

  男孩来,买点东西吧!

  [伤兵甲望了他那个匣子一眼。

  男孩买点糖?

  伤兵甲(生气地)你看我像吃糖的!

  男孩牙膏,三星老牌子!

  伤兵甲滚你的,老子不懂这套!

  男孩八卦丹,万应散呢?

  伤兵甲我又不害瘟疫,吃这个干吗!日本鬼子的枪弹打在腿上,这叫硬碰硬没法子!

  男孩香烟呢?

  (伤乒甲露出馋涎欲滴的样子,拿起香烟放在鼻子上闻闻,又放下,垂慕之至。

  男孩买一包吧!这是顶好的牌子!

  (伤兵甲再度拿起香烟,又放下,莫名其妙地笑着。

  男孩买吧!买一包!

  伤兵甲(突然生气地)没钱,没钱,告诉你没钱,你是怎么着?

  男孩没钱,你也没钱?你怎么没钱呢?

  伤兵甲老子上前线打仗,受了伤,怎么会有钱?

  男孩是打鬼子受的伤吗?

  伤兵甲不打鬼子还打自己人,妈的!(又贪婪地对香烟望了一眼〕男孩(拿了一盒烟,想了一想)给你——拿去吧!

  伤兵甲什么?

  男孩白送给一盒抽!

  伤兵甲(激动地)妈的,看不出你这小鬼。(忽然生气地)我不要,你的烟一定有毒,我不要!

  男孩有毒,为什么?

  伤兵甲为什么,为日本鬼子坏,把毒药放在香烟里,害咱们中国人。

  男孩不,我这个烟是顶好的!

  伤兵甲也不一定!(一把拿过了烟)让我看看,有毒没有!(他抽了一支)你这烟倒很好吃……妈的……(突然想起来了似的,懊丧地)我不能白抽你的啊……你怎么办呢?

  男孩我呀!我白送给你。你为什么受了伤,不是为了我们吗?你为什么在前线打鬼子,不是为了保住我们的家乡吗?这盒烟算得了什么,等咱们打胜了,你再还我好咧!

  伤兵甲不……妈的!这我受不了,你这小鬼倒会说话,妈的,怪我在前线不卖命啊!你!

  (后台一阵欢呼。

  男孩这干什么?

  伤兵甲这是“欢送”!

  男孩什么是“欢送”?

  伤兵甲欢送就是欢送,你少问,你——(痛苦地)啊,不行,我不能白抽你的,走,走,给你借钱去!

  男孩钱,我不要。

  伤兵甲不要,我揍你——走走,借钱你——男孩不,不——(两人争执。伤兵乙上。

  伤兵乙丁大头,你这是干什么?

  伤兵甲(得救地)啊,老崔,借给我一毛钱!

  伤兵乙没有!

  男孩你就是有也别借给他!

  伤兵乙怎么?

  男孩他在前线打仗受了伤,我送给他一包烟抽——伤兵甲我怎么能要他的呢?

  我怎么能呢?

  男孩他没钱买,我不是应该送他吗?

  伤兵甲不,不——老崔,借一毛钱给我吧,他一个难民,我怎么能——伤兵乙我没钱,我的钱等会还有用处呢!

  男孩就是有钱我也不要!(跑下)

  伤兵甲你别跑啊,你别跑啊,老崔,我认识你!(伤兵甲追男孩下,一路啼叨着,不提防和韦明相碰)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下)

  [韦明和瑞姑上,瑞姑已经穿了军装。

  韦明看到这种情形,真是让人兴奋,(突然笑起来)瑞姑,你穿上军装,倒真的精神多了。

  瑞姑(害羞地低下头)觉着怪别扭的!有时候忘了还好,一记起来就——韦明就害臊了,是不?你看脸都红了,傻孩子,头发又掉在脸前来了!你看那么多穿军装的女孩子,都不害臊,打鬼予害臊是不行的!

  瑞姑跟那么多生人在一道,不害怕——韦明你真是个乡下大姑娘,不怕敌人的飞机大炮,却怕自己的同志。你怎么不怕我?

  瑞姑你——因为你——你马上就要到前线来呢?

  韦明就来,今天我们欢送你们上前线,明天别人就要欢送我们上前线,我们都要上前线的,都要上前线的!我这儿工作一结束,就去跟你们一道——瑞姑那我就放心了!

  丰明什么?

  瑞姑(胆怯地)我说——韦明你说你不放心我,小傻瓜!

  瑞姑我怕——韦明又怕——瑞姑我怕一离开你,你就净想着耿杰了!

  [韦明脸色一暗,失掉了活力。

  瑞姑你还没忘了耿杰!

  韦明不,我早把他忘了!(她背过脸去)

  瑞姑(半天,含着眼泪)韦姐,我要是得罪了你,你别过意,我真是难受,我替你难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你想他。他到哪儿去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韦明……瑞姑我早想说,我不敢,今天我们就分开了,我实在忍不住——韦明小妹妹,你放心吧!我答应你,我一定要忘掉他,不管他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要把他忘掉的。工人、学生、所有的中国人,连难民,连伤兵、连你——都为了打鬼子,穿上军装了,我难道还会为了一点私情,整天地想着耿杰吗?

  瑞姑……韦明怎么,你又哭了!

  端姑没有!我——(勉强地笑着)没有!

  韦明(感动地)瑞姑,小妹妹——你难过吗?

  瑞姑不——我没有!

  韦明不难过,你为什么掉泪呢?

  瑞姑我想起了——爸爸!

  韦明怎么?

  瑞姑昨天夜里回去,爸爸哭了一夜,有很多人都说爸爸是汉奸。

  韦明你怎么晓得?

  瑞姑昨天在戏园子里,要没有疯子,宪兵就把爸爸抓起来了呢!

  韦明(勉强地)既然疯子说他不是,可见得他真的不是了!

  瑞姑人家都说疯子的话靠不住啊!

  韦明为什么?

  瑞姑因为他是个疯子!

  韦明不,傻孩子,“疯子”的意思,不是这么解释的!你晓得你这次是跟谁到前线上去的?

  瑞姑孙将军!

  韦明是的,不错,孙将军,可是你们还有一个领袖,跟你们在一起工作的,那个人就是疯子。

  瑞姑是吗?

  韦明傻孩子,要不是我跟疯子两个人担保你,你难道就这么容易的穿上军装了吗?

  瑞姑那爸爸为什么还哭呢?

  韦明也许是他觉得受了委屈,也许是——瑞姑,要是你爸爸做了汉奸,你怎么样?

  瑞姑我不晓得——爸爸不会的!爸爸是个好人。

  韦明要是他做了呢?

  瑞姑(啜泣)韦姐,你为什么问我这句话呢?

  韦明我看你跟我想的一样不一样!

  瑞姑韦姐,你是什么意思啊?

  韦明你很爱你的爸爸吗?

  瑞姑很爱!

  韦明我是很爱耿杰,我相信,要是耿杰做了汉奸,我一定会一枪打死他的!

  瑞姑不,韦姐,那是不会的——[一群难民型的军人从左角拥上来,有的穿着不整齐的军装,有的还是褴褛的短打,一路呼喊着:“走哇!走哇!”

  韦明别挤,别挤,把我衣服挤碎咧!

  难民甲衣服是挤不碎的,您哪!嘿,韦小姐,立正!(举手行军礼)

  韦明对不起,你是——难民甲我不是第七收容所的四和尚吗?您记性真坏,您不是到我们收容所里去过几趟,还教了我们两个歌的吗?

  韦明怎么,你也来欢送出征的将士吗?

  难民甲嗯,我们也要出征啊,您哪!朋友们,这是韦小姐,一个——什么来着——一个——模范儿女哇!敬礼!

  (大家一齐立正。

  韦明(兴高采烈地)诸位都上前线吗?

  大众上前线!

  难民甲小姐,我跟你说吧,咱弟兄们都齐了心了,非跟鬼子拼个死活不可!

  韦明大家都是一块儿的吗?

  难民甲现在在一块,从前可远咧!我是南京——难民乙我保定府——难民丙我徐州府——[有说上海的,有说太原的,有说开封的,有说彰德府的,有说蚌埠的。

  难民甲咱们家虽没了,国可要保,我们现在都编在壮丁第十四大队!

  难民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不,我是——难民甲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呀!

  难民丁我是第三难民收容所的代表!

  难民甲(翻白眼)戴表?戴什么表?怀表还是挂表!打日本鬼子还要戴表,你他妈汉奸吗?

  难民丁(着急地)我不是汉好,我是个代表!

  韦明“代表”的意思,就是许多人公推的个头儿!

  难民丁对咧!对咧!

  难民甲头儿!你电是个头儿!(向大家)他也是个头儿!

  难民丁我们那个收容所的老太婆都组织了老太婆剧团,到乡下宣传去了!小孩子也都自力更生,擦皮鞋去了,小伙子都当壮丁上前线了,剩下我们几个没用的老头子,集了几个钱,想给大家买点东西!

  难民甲多少钱?

  难民丁(掏出钱来)这儿,你看,两块二毛五!

  难民甲两块二毛五也是好的,这是他们那几个老年人的心。大家不要忘掉,他们是难民哪,就是一分一厘都是好的。能拿枪的,拿枪上前线;不能拿枪的,在后方做工作,出钱!都是男子汉,大丈夫!都是保

  卫国家的战士!

  〔陈虹、丁明、江云峰及两个工人扛了一大捆寒衣上。

  陈虹韦明,你早来啦!

  丁明我们可累死了!

  瑞姑那是什么?

  陈虹那是寒衣,乃正的主意,预备当场献给出征将士的。

  江云峰这儿,这儿!(指挥着工人)打这儿走!

  〔工人吭唷吭唷地随江云峰下场。

  难民甲弟兄们,排好队!

  〔众难民排队。

  难民甲立正。开步走!一二一,韦小姐,咱们会场里见!

  韦明会场里见!

  〔众难民下场。

  丁明韦明,你交际真广啊!

  瑞姑我们在难民收容所里的人,没一个不认识韦姐的!

  陈虹韦姐,咱们大家伙是给全体出征将士献寒衣,你猜玛莉,她献什么?

  韦明不知道!

  陈虹她献花篮!

  韦明献花篮,献给谁?

  丁明玛莉说,他今天也要到会的,是吗?

  韦明谁?

  丁明那个英雄!

  韦明玛莉怎么晓得?

  丁明我不知道!

  〔江云峰跑回来。

  江云峰快来吧,两位小姐,别竟顾了谈天,寒衣还得点数,还得分发呢!

  陈虹来了,快走吧,今天云峰肝火盛,又要发脾气了!

  〔远处有欢呼声。

  丁明这是干什么?

  陈虹大概是什么大人物来了!今天欢送出征将士,特别是欢送负伤回前线的孙将军,许多党政军的领袖,都要到场呢!

  韦明我们一块去看看!

  〔大家下。

  〔欢呼声继续不断。

  〔邓疯子偕张丽蓉上场。

  邓疯子沈大嫂,你说沈大哥一定在这儿吗?

  张丽蓉我想一定是在这儿!唉,为他这个死鬼,我都累死了!邓先生,这儿倒还安静,我们歇歇腿再走吧!

  邓疯子也好,正想问你几句话!

  张丽蓉什么?

  邓疯子沈大嫂,我跟沈大哥从小同学——张丽蓉你跟他从小同学!

  邓疯子(一本正经地)可不是,而且从小就亲近得像亲兄弟一样!

  张丽蓉邓先生,我真是感谢你,昨天夜里要不是你,他真要冤枉死了!

  邓疯子这算不了什么!沈大哥有事,我这个小兄弟要不出来说句公道话,那还算人吗?

  张丽蓉唉,邓先生,要是树仁也像你一样,我就放心了!

  邓疯子多年没跟树仁见面,树仁真有点变了!

  张丽蓉是有点变了!

  邓疯子而且变得很奇怪!

  张丽蓉嗐!

  邓疯子(突然地)沈大嫂,你希望不希望树仁好!

  张丽蓉我哪儿能不希望呢?可是我的话,他一句也不肯听!邓先生,你昨天救了他的命,他也许会听你的话的,邓先生,你功劝他吧!

  邓疯子劝。是可以的,可是劝,也要有个道理啊,树仁这个人,空口说白话,怕是无济干事的。沈大嫂我要先知道病在哪儿就好了!

  张丽蓉他那个病啊——邓疯子很复杂是不是!

  张丽蓉是的!本来呢,他昨天已经决定走了!谁晓得晚上会出那个倒霉的事,我看他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一回到家里就发疯,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直闹了一夜,天才亮,人家又来找他了!

  邓疯子谁?谁来找他?

  张丽蓉邓先生,你要能想法劝他离开这儿就好了!

  邓疯子我现在是要晓得那个找他的人是谁?

  张丽蓉这个人哪!

  邓疯子沈大嫂,要是不相信我,我们就可以不谈了!

  张丽蓉(犹疑地)我不是这意思!

  邓疯子我老实告诉你,沈大哥吃了什么人的亏,我全晓得!

  张丽蓉你吗?

  邓疯子是的,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昨天晚上,要不是我替他说话,他现在恐怕已经没命了!

  张丽蓉你的意思是说……邓疯子我想你比我还要明白!

  张丽蓉嗐!你既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话说呢!

  邓疯子沈大嫂,你是树仁的太太,我是树仁的朋友,我们要是不救他,恐怕总有一天,他会被人给逮起来的!

  张丽蓉叫我有什么法子呀?我的法子都用尽了,可是没用,没用!你不晓得他这个人是多么固执呢!

  邓疯子你晓不晓得,昨天他们虽然放了他,可是还疑心他,他要是想逃,怕也不大容易的!

  张丽蓉那么,他算完了吗,邓疯子完却还没有这么快!

  张丽蓉(恳请地)邓先生,你救救他吧,你想个法子吧,他就是你这么个朋友,除了你,我们再也没有一个帮手了!

  邓疯子法子倒还有一个!

  张丽蓉什么法子?什么法子?

  邓疯子这是最后的一着棋,不过有一个条件!

  张丽蓉只要能救树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哪怕要我死!

  邓疯子并不要你死,只要你相信我。

  张丽蓉你还以为我不相信你吗?

  邓疯子我们现在只有想法子使树仁自首!

  张丽蓉到官厅里去投案吗?

  邓疯子那当然是最好!

  张丽蓉他怎么肯呢?

  邓疯子他也许不肯,但是你,可以替他干哪!

  张丽蓉我,邓先生,你使我糊涂起来了!

  邓疯子一点也不糊涂,你不是说一早就有人找他到公园里来吗?

  张丽蓉是的!

  邓疯子那个人是谁,你晓得不晓得?

  张丽蓉我不晓得,他们是很秘密的。

  邓疯子一点影子也没有?

  张丽蓉我只听见他说,又是黑字……又是黑字……邓疯子是不是黑字二十八——张丽蓉好像是的。

  邓疯子(兴奋地)那很好,他们现在一定还在园子里。

  张丽蓉你的意思是要把他抓住吗?

  邓疯子对了,那是个头,抓住他,你的丈夫就得救了。

  张丽蓉(怀疑地)你是——邓先生,可是我们并不认识他呀!

  邓疯子你的丈夫认识他!你可以用话套你的丈夫,让他讲出来,你也可以盯住你的丈夫,你要是愿意,这事情你一定办得好的!

  张丽蓉你是要我——邓疯子骗出树仁的话来!

  张丽蓉(突然恐怖地)你……你是谁?……你不是……不是树仁的朋友……邓疯子对啦,你猜对咧!

  张丽蓉(痛苦地)邓先生,你原来是——邓疯子一个政府的间谍!我老实告诉你吧!

  张丽蓉怎么,你……你什么……邓疯子在你家里谈天吃饭的是我,偷掉你家里的信件的是我,放掉你丈夫使他逍遥法外的是我,要逮那黑字二十八的也是我!你丈夫的命,就在我的手掌心里,我要他死,他不能不死;我要他活,他不敢不活。

  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你的丈夫!要是事情成功了,我放你丈夫走,说一句,算一句,你考虑考虑吧!

  张丽蓉(半天)邓先生,你的话靠得住吗?

  邓疯子我从来不骗女人!

  张丽蓉可是——邓疯子路只有一条,没什么“可是”,我要是抓他,今天他可跑不了。昨天可以放了他,就是给他一条自新的路,你想想看吧!

  张丽蓉(决然地)邓先生,我相信你,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全在你手里。

  邓疯子那么,你同意了!

  张丽蓉我完全服从你!

  邓疯子很好,我等你的信。要是你盯准了,你可以通知我,我派几个人跟着你,你只要看见像这样把白手巾缠在臂上的(系自己的手臂)就是我的人,最好把全盘的计划都套出来,我们就可以一网打尽了,这样你一方面救了你的丈夫,一方面替国家除了一个大害,国家不会辜负你的!

  张丽蓉谢谢你,邓先生!

  (花匠提大花篮,后随夏玛莉、夏晓仓上。

  张丽蓉啊,玛莉小姐,你看见树仁了吗?

  夏玛莉对不起,我没留心!

  夏晓仓树仁今天也来了吗?我正要找他!

  张丽蓉我也在找他!再见!(下)

  夏晓仓玛莉,我看你是白费心机,这么多人,你晓得谁是他?

  夏玛莉除非他今天不出发,他要是出发呀,我总会跟到他的!

  花匠小姐,这花篮究竟放在什么地方啊?

  夏玛莉我现在也还不知道呢!

  花匠您也不知道哇!

  夏玛莉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花匠我不能这么给你提一天啊!

  夏玛莉也许要一天!

  花匠也许要一天,您别跟我开玩笑咧!

  夏玛莉为什么是开玩笑!

  花匠我们花店里忙得很呢!

  夏玛莉给你钱就是了!

  花匠可是小姐,老这么提来提去的,花一叫太阳晒,就会死了的!

  夏玛莉少说废话!

  花匠是,小姐!

  夏晓仓玛莉,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玛莉什么?

  夏晓仓我说你是真心要给那个英雄献花,还是说着好玩的!

  夏玛莉我不懂你的意思!

  夏晓仓这有什么不懂呢?你要是说着好玩,那就叫他给你这么提着,一天,两天,就是十天也不要紧,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干,这几个工钱我也不在乎;你要是真的,那就趁早,把这篮子花送进粪坑里去,多少也给国家添点肥料,总比这么白白的烂掉了强!

  夏玛莉爸爸,你也说这种话吗?

  夏晓仓怎么?

  夏玛莉你们都侮辱我,都欺侮我,都瞧不起我!

  夏晓仓玛莉,你错了,我是你的爸爸,怎么会瞧不起你呢?

  夏玛莉我这次献花献定了,我一定献给你们看!不管他是不是英雄,我都要把花献给他,看你们怎么样?

  夏晓仓何必发这么大脾气呢?我也是好意,献花倒没什么,我是怕你也像迈进一样,跟着他跑了。

  夏玛莉他要是喜欢我,我就跟着他跑。

  夏晓仓你看麻烦不麻烦!

  夏玛莉爸爸,你看他会不会喜欢我?

  夏晓仓这我怎么知道呢?

  夏玛莉我想他会的,我见了他讲什么话,我都想好了,我要说:你是我们中国第一个大英雄,你是我们无名的领袖,我钦佩你,我敬仰你,我爱慕你,我崇拜你,这一点点的花……夏晓仓算了,我不爱听这一套。

  〔后台有欢呼声。

  夏玛莉为什么欢呼?别是他来了吧?

  〔有喊口号并鼓掌的声音。

  夏玛莉我们快去吧,一定是他来了。

  花匠小姐,人太多,挤不进去,花也要挤碎的。

  夏玛莉这可怎么好呢?

  〔在这个犹疑的时候,王喜贵上。他假装作了一个年老的难民,背上背着一个杂货箱子,走到夏晓仓的面前。

  王喜贵先生,买盒香烟吧,白金龙、前门、三炮台——夏晓仓不要,不要,什么全不要!

  王喜贵小姐呢?买包牙粉!

  夏玛莉我用你这种鬼牙粉!

  王喜贵我们是难民,没法子!

  夏玛莉谁有法子呀?我还不是也正没法子吗?走,挤挤看!

  花匠挤挤看就挤挤看,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呀!

  夏玛莉少废话吧!

  〔三人下。

  王喜贵(望着他们的背影,鄙视地)马鹿!(他把箱子放下来,四处瞻望了一下)这个地方倒很不错!

  〔沈树仁把帽子戴得很低,垂头丧气地走上,没注意到王喜贵,但王喜贵已经注意到他。

  王喜贵先生,你买黑皮鞋油吗?这里还有二十八盒!

  (沈树仁未注意,仍旧往前走。

  王喜贵黑皮鞋油二十八盒,你不要吗?

  沈树仁(一惊)什么?

  王喜贵别嚷,黑字,二十八!

  沈树仁(机械地)是,大佐!

  王喜贵看看有人没有!

  沈树仁(机械地向四外看了看)是,大佐!

  王喜贵命令你拿到了吗?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你对你的任务,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没注意到沈树仁的变态)没有疑问吗?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这是你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听说昨天有人要抓你?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可是又有一个人把你救了!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那是个什么人?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什么,是你的朋友吗?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一个什么样的朋友?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什么,我问你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什么“是大佐”‘是大佐“,你不懂我的话吗?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你没有听见我跟你讲话吗?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你没听见我跟你讲话,你疯咧!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混蛋!(一拳打过去)我叫你“是,大佐!”

  沈树仁(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是站在王喜贵身边)大佐……王喜贵你再敢讲“是大佐”!

  沈树仁(无意识地,完全由于习惯地)是,大佐!

  王喜贵(又是一拳)我要你的命!

  沈树仁(屈辱地)大佐,我没有错呀!

  王喜贵你没有错,你鬼迷了心咧!

  沈树仁大佐!

  王喜贵我方才问你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沈树仁我听……我……王喜贵你难道一句也没听见!

  沈树仁可是大佐,你仿佛没问我什么话呀!

  王喜贵你个混蛋,我晓得你是找死了!

  沈树仁请你原谅,大佐,我方才实在是有点发晕!

  王喜贵那么,你所担任的工作,你大概也忘记了?

  沈树仁这倒没有。

  王喜贵是什么呢?讲给我听!

  沈树仁要我等党政军的领袖都到齐了的时候,就向主席台上放三枪。

  王喜贵放完了枪呢?

  沈树仁我就喊:“汉奸”‘汉奸“,把会场的秩序搞乱!

  王喜贵乱了以后呢?

  沈树仁乱了以后,我就跟兄弟们联络起来,向重要的领袖射击!

  王喜贵场子里的弟兄们,你都联络好了没有?

  沈树仁我正在联络!

  王喜贵很好——限你半点钟,要完全联络好,好了以后,到那边一个亭子后面找我!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在箱子的底层取出一排子弹)我昨天给你的家伙在身边不在?

  沈树仁在这儿!

  王喜贵很好,这儿再发给你一排子弹!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记住,子弹不要全放完了,要留下最后的一颗!

  沈树仁是,大佐!

  王喜贵你晓得我的意思吗?

  沈树仁不晓得!

  王喜贵(冷酷地)笨蛋!那最后的一颗是要留给自己用的!

  沈树仁(没有了解话内的含义)为什么?

  王喜贵不为什么,要是这次再不成功,你最好是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

  沈树仁把枪口……对准我……自己……的脑袋!……王喜贵你以为这是好玩的吗?

  沈树仁打死……我……自己!

  王喜贵算了罢!昨天救你的是个什么人?

  沈树仁他是个疯子。

  王喜贵疯子。

  沈树仁对咧,大佐,你看,就是那个背着小孩子的。

  王喜贵啊……他往这儿来了!快点!躲开,快,快!

  沈树仁是,大佐!(急下)

  王喜贵(也急忙地去背他的箱子)那么,果然是他了!

  [邓疯子背女孩上。

  邓疯子(向王喜贵)卖糖的,卖糖的!

  [ 王喜贵只好站住。

  邓疯子来两个铜板的糖!

  王喜贵两个铜板的糖不卖!

  邓疯子不卖糖!你背了箱子干吗?

  王喜贵我不是不卖糖,是不卖两个铜板的糖!

  邓疯子为什么?

  王喜贵我是难民,两个铜板的糖,不够本!

  邓疯子你哪里是难民——王喜贵我不是难民,难道是汉奸吗?

  邓疯子你跟汉好也差不了多少!

  王喜贵(吃惊地)什么?

  邓疯子你简直是好商吗!

  王喜贵别跟我老头子开玩笑,你要什么糖,口香糖,橡皮糖,还是薄荷糖?

  邓疯子小妹妹,你要什么糖?

  女孩我什么糖也不要!

  邓疯子不要糖,你吵什么?老在人群里乱挤,把你娘挤丢了,就赖在我身上,这算什么呢?

  女孩我要婆婆!

  邓疯子你不是要打鬼子吗?还要婆婆——女孩我婆婆也要,鬼子也打!

  邓疯子你是寻我的开心吗?

  王喜贵糖你究竟买不买?

  邓疯子不买,不是早告诉你不吃糖了吗?

  王喜贵(咕哝地)你这倒真是寻我的开心了!(背起箱子,预备走了)

  邓疯子(忽然注意到他的箱子)喂!你等一等——王喜贵干什么?

  邓疯子你的箱子倒顶好看!

  王喜贵箱子好看,你要买吗?

  邓疯子我买是不买,怎么这样黑,很好看,很好看!

  王喜贵黑的,有什么好看?我要是有钱,早把它漆成红的了!

  邓疯子当中还有一条红线!

  王喜贵你要看看好,就卖给你;不买,就别啰嗦!

  邓疯子谈谈有什么要紧!

  王喜贵你是不要紧,我家里的老婆孩子,还指着我吃呢!

  邓疯子你有几个孩子?

  王喜贵有九九八十一个,你管得着吗?

  邓疯子好好,何必发这么大火呢?

  王喜贵捣乱吗!你是——(才走了两步)

  邓疯子(终觉得有些可疑)站住,你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王喜贵(故意把箱子往地上一摔)有什么东西!鸦片、吗啡,你要看吗?

  邓疯子问问,怕什么!我干么要看你那些烂货!

  王喜贵(一边咕哝着,一边下)晓得你们这些大爷,专门拿我们难民开心——邓疯子(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便把女孩放在地上)小妹妹,你在这儿等一等——女孩(拼命地拉住他)不,不,我要婆婆——邓疯子我有要紧的事;我给你去买那个黑箱子!

  女孩不要黑箱子,要婆婆!

  邓疯子你看,黑箱子比婆婆还要紧!

  女孩不,婆婆最要紧。

  邓疯子糟糕,什么事都叫你给耽误了!

  [韦明上。

  韦明邓先生,这是谁的孩子?

  邓疯子这是——你不要管,我把她交给你了!(急跑下)

  女孩我要婆婆,我要婆婆!

  韦明别吵,你怎么认识他的?

  女孩婆婆走了,他来了,他说他带我找婆婆,他又跑了,啊——(哭)

  韦明别哭,他走了,还有我呢!你喜欢我吗?

  女孩你?

  [ 瑞姑和范乃正上。

  瑞姑韦姐,范先生找你!

  范乃正韦明,你怎么躲在这儿来了,马上我们就献寒衣了,你倒躲在这个地方了!

  韦明走吧,我带你去找婆婆!

  [韦明带女孩下。

  瑞姑(迟疑地)范先生。

  范乃正(停住)干什么?

  瑞姑我想——问你一件事!

  范乃正什么事?快点,时间快到了!

  瑞姑范先生——范乃正什么事呀?快说,你到底快说呀!

  瑞姑你这样一催……我忘掉了!

  范乃正糟糕,糟糕……想起来了没有?

  瑞姑范先生……范乃正别这样吞吞吐吐他说,要说把要点说出来,第一是……瑞姑没有!

  范乃正唉,我没有时间了,再说吧!

  瑞姑范先生……范乃正……瑞姑你还恨耿杰吗?

  范乃正(一惊)耿杰……你怎么会想到他?

  瑞姑因为韦姐想他,所以我也——想他,他们说,是你把他逼走的!

  范乃正不,我没有逼他,是他自己——瑞姑要是他现在回来你会跟他好吗?

  范乃正我会!我得承认他是个人才,人才在我们,是需要的。

  瑞站范先生,你想他是不是会被人害了?

  范乃正这……我想——不会的。

  瑞姑耿先生一定是个好人……范乃正为什么?

  瑞姑因为——韦姐喜欢他!

  范乃正你这样相信韦明吗?

  [瑞姑害羞的低下头。

  范乃正她喜欢的人,就不会坏吗?

  瑞姑(热烈地)坏人不会跟她好起来的。

  范乃正(注视瑞姑,半天,也热情地)小朋友,你真是太好了,疯子也说对于自己人,我们要相互信赖,对于敌人才需要真正的无情,你使我知道什么是朋友。

  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瑞姑愿意的!

  [两人都很感动,一会儿——范乃正可是,瑞姑,不管怎么样,耿杰却造成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因为他的过失,那到敌人后方工作的五个朋友,现在还杏无消息,想起来,怕是凶多吉少的!

  瑞姑难道不可以挽救了吗?

  范乃正太迟了……(忽然想起来)哦,你今天不是要到前方去吗?

  瑞姑是的!

  范乃正好!我们再谈,我现在太忙!(匆匆跑下)

  瑞姑太迟了,真是大迟了吗?范先生——已经走了!

  [杨兴福上。

  杨兴福瑞姑,孩子!是你吗?

  瑞姑(吃惊地)爸爸,你怎么也来了?

  杨兴福我在家里坐不住,跑出来看看你!

  瑞姑看我?爸爸,你身上不舒服,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杨兴福我睡不着!

  瑞姑你一定要病了!

  杨兴福你真的要走了吗?

  瑞姑是的,你不是答应了吗?

  杨兴福走的好,——还是走的好!

  瑞姑爸爸……你怎么啦?

  杨兴福我,没什么,我难过——瑞姑因为我要离开你吗?我还要回来的!

  杨兴福你回来的时候,我也许——瑞姑(恐怖地)爸爸,你什么意思?

  杨兴福没什么,没什么,孩子,忘掉吧,忘掉这些话,忘掉你这个爸爸!(哭)

  瑞姑(悲痛地)爸爸!

  杨兴福我是不配做你的爸爸的,你要记得你的妈……你的妈,她……瑞姑你难过吗?

  你觉着不好吗?

  杨兴福不大好……不大好,孩子,你答应我吗?

  瑞姑答应什么?

  杨兴福忘掉我,记着你的妈,你的妈是被日本鬼子害死的!

  瑞姑爸爸,你为什么讲这些话呢?

  杨兴福我——算完了,我是个坏蛋,我不是人了。孩子,抬起头来,让我望你一眼。

  瑞姑怎么?爸爸!

  杨兴福记住,孩子,我要是……你原谅我吧……瑞姑(惨痛地)爸爸!

  杨兴福好了!好!

  [ 半天,两人都沉默。

  杨兴福孩子……这儿有一封信,你交给韦明小姐!

  瑞姑什么?

  杨兴福只为我不配——这是耿先生写给她的!

  瑞姑耿先生写的信,耿先生给韦明的信?……爸爸,(痛苦地)你做了什么事情啊?

  杨兴福忘了吧!忘了吧!孩子!

  [ 沈树仁与张丽蓉上。

  沈树仁离开我,别啰嗦,这对我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张丽蓉不,不,树仁,我不能,你不告诉我,我是不离开你的!

  瑞姑爸爸!这种事我怎么能忘的了啊!(急跑下)

  沈树仁(注意地)兴福,又出了什么事了?

  杨兴福没有,没有,没有。

  沈树仁奇怪,今天什么事,全这么不顺手!

  张丽蓉什么?树仁你说什么事?

  沈树仁你别管!

  张丽蓉你告诉我,我就不管了!

  沈树仁我不能告诉你!

  张丽蓉起码你要告诉我,那个老头子是谁?

  沈捌仁哪个老头子?

  张丽蓉亭子后面跟你讲话背着箱子的那个老头子!

  沈树仁这,你不需要知道!

  张丽蓉我要知道。

  沈树仁真怪了!

  张丽蓉树仁别骗我,你们一定又在捣什么鬼了!

  沈树仁别瞎说!

  张丽蓉怎么,为什么兴福跟你戴一样的帽子,全是黑边加红线?

  杨兴福这是上边的命令啊!太太!

  沈树仁(禁止他)兴福,别乱讲话,幸亏这是我的太太,要是别人,就凭你一句话,就该死了!

  杨兴福是。

  沈树仁你到那边去看看,我要跟我太太说几句话。

  杨兴福是!(下)

  沈树仁丽蓉,你今天是疯了还是怎么着?

  张丽蓉我一点也不疯,我是不放心你,你难道还怕我吗?

  沈树仁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他——张丽蓉他是惟?

  沈树仁那个者头子1 张丽蓉为什么怕他呢?

  沈树仁他就是黑字——二十八!我要是把秘密泄露给人,就要受处分的!

  张丽蓉难道自己的老婆也不可以吗?

  沈树仁不管什么人都不可以!

  张丽蓉不,树仁,告诉我吧,树仁,求求你!

  沈树仁走开,快,有人来了,你别跟着我,走开,你要坏我的事了!

  张丽蓉你要不告诉我,我是不离开你的。

  沈树仁你要问什么?你不是已经晓得了吗?

  张丽蓉我完全不晓得,我担心得很!

  沈树仁你已经注意到帽子!

  张丽蓉那帽子是什么意思,沈树仁那帽子是暗号!

  张丽蓉你的同党,都戴着那样的帽子吗?

  沈树仁是的,你怎么这么啰嗦!

  张丽蓉他们都在什么地方?

  沈树仁他们是——丽蓉,你今天跟平常有点两样啦?

  张丽蓉不,你告诉我!

  沈树仁(厉声地)丽蓉!

  张丽蓉怎么?

  沈树仁(依旧厉声地)你为什么问这个呢?

  张丽蓉那是因为——因为——沈树仁你的样子不对!

  张丽蓉(慌张地)我——我——沈树仁因为什么?你说!

  张丽蓉因为——我爱你……沈树仁不对……(凶狠地)你的样子早告诉我了,你没有学会撒谎呢!

  张丽蓉树仁,你怎么?

  沈树仁你是不是跟人勾结,是不是想害我?

  张丽蓉树仁,你疯了!

  沈树仁哼!我只有现在最明白,你不肯说吗?

  张丽蓉我……不……沈树仁(掏出手枪来)你这个下贱东西,你说!

  张丽蓉树仁,你怎么?

  沈树仁我毙了你!

  邓疯子忽然上场。

  邓疯子(冷冷地)怎么,沈大哥,夫妻两个玩手枪吗?

  沈树仁不要你管!

  邓疯子我是不想管,可是他们,(指身后)他们要管!(这时,邓疯子身后门出两个暗探,都把手枪对着沈树仁,迫近身来)

  沈树仁(大受刺激)怎么……怎么……丽蓉,丽蓉,你真的……真的把我卖了?

  张丽蓉树仁,只有这样,你才得救了!

  沈树仁是的……我是得救了……张丽蓉邓先生给我担保,这以后,你可以自由了!

  沈树仁是的,我是自由了!

  张丽蓉邓先生,不是吗?

  沈树仁我告诉你,大佐的那最后一颗子弹……张丽蓉什么?你说什么?

  沈树仁比邓先生可靠多了!

  张丽蓉什么?我不懂!

  沈树仁到你懂了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你快乐……再见吧!

  暗探(拦住他)不要动!

  邓疯子放他去吧!

  [ 沈树仁下。

  张丽蓉树仁——树仁!

  邓疯子沈大嫂,我们快办事吧,迟了,那鬼东西又跑了!

  张丽蓉可是——树仁……邓疯子他不要紧的!

  [ 四人下。

  [ 这时,有欢呼声,夏玛莉、夏晓仓、丁明、陈虹、花匠提花篮上。

  夏晓仓(埋怨地)这倒不错,跑来跑去,花篮还是在花匠手里。

  夏玛莉……陈虹玛莉,你怎么还不献花啊?

  丁明是啊!我的寒衣已经献过了,伤兵难童也献过金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陈虹你献一束鲜花,一定比献寒衣还要受人欢迎呢。

  丁明我晓得,玛莉是要像唱戏的一样唱大轴子,也该要等着人都散了才献给那英雄一个人呢!

  陈虹那谈起心来,是更方便了……丁明哈……夏晓仓玛莉,我们走吧!回家去吧!

  再等下去倒不是献花,成了献丑了!

  花匠夏先生的活不错,我……夏玛莉不要你们管,……不要你们管……你们都不管我……陈虹谁敢管你呢?我们是想开开眼界的!

  丁明玛莉!你大概不会使我们失望吧?

  夏玛莉躲开,躲开,你们这些鬼!我要献给你们看,就献给你们两个人看……爸爸,他怎么还不来呢?

  夏晓仓这我怎么晓得?

  丁明夏老伯,玛莉献花,你献什么?

  夏晓仓我什么也不献!

  陈虹连伤兵跟难童都献了金,你那么有钱……夏晓仓谁说我有钱?我有钱,你怎么晓得?

  丁明人家都说你是大富翁。

  夏晓仓我一个钱也没有!

  [近处忽然有枪声,继续不断。

  花匠(惊惶地)什么地方枪响?

  夏晓仓出了乱子了!

  [枪声交杂着喧闹声。

  丁明怎么好呢?

  夏晓仓快走!快走!

  [他们正要分头逃走,群众嘈乱地拥上,内有伤兵、学生、工人、妇孺、救护队、军人、杜丁,把他们截住了,群众中有人喊:“捉汉奸,捉汉奸……妈的,又是汉好捣乱!”

  夏玛莉哪儿来的汉奸呢?

  [ 枪声仍继续不断。

  [ 范乃正、韦明、瑞姑等上。

  范乃正不要乱,大家不要跑!是捉汉奸!不要紧的!

  [仍有奔跑者。

  韦明大家躲在这儿不要乱跑!小心流弹!

  范乃正静一点!静一点!

  [ 群众渐渐的静下来,只闻零碎枪声。

  韦明枪声稀了!

  伤兵甲妈的,我提一个议,诸位,要是汉奸捉住,我们当场把他打死!

  群众赞成,赞成!打死,打死!

  范乃正诸位不要乱,要是汉奸被捉住,政府会办的!

  伤兵乙我们要求政府枪毙他们!

  群众枪毙,妈的!卖国贼!

  瑞姑(恐怖地)韦姐,我怕……韦明枪声已经不响了!

  瑞姑韦姐,我怕,我……韦明好孩子静一点,事情会有结果的!

  [群众忽哗然,两个警察上。

  警察甲让一让,让一让!诸位!

  警察乙汉奸来了!

  群众捉住了吗?

  警察甲一个也没有跑了!

  [ 群众欢笑。

  警察之诸位让条路!让他们过去!

  群众我们要看!我们要看!打倒汉奸,公审汉奸!公审汉奸!

  警察甲(向周围)诸位要看汉奸吗?

  群众要看!要看!

  警察甲那么,静一点,静一点!

  警察乙他们来了!

  (后台声音:“站好!不要动!”

  瑞姑哦!韦姐——警察甲大家注意了!汉奸上场了!

  警察乙(点名)胡小辫子!

  胡小辫子有!(一暗探押胡小辫子上)

  群众打呀!打呀!

  警察甲静一点!

  警察乙你是汉奸吗?

  胡小辫子(怪声地叫)哇!哇!哇!我是!

  [群众哄笑。

  警察乙你为什么做汉奸呢?

  胡小辫子哇!哇!哇!……我(打了一个大呵欠)

  警察乙你抽鸦片烟吗?

  胡小辫子(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哇!哇!哇!……希……希群众妈的,烟鬼子!

  哈!哈!哈!……警察甲静!

  警察乙黄有才!

  [黄有才上,上场就跪倒,向群众磕头。

  黄有才饶命!饶命吧!妈妈……群众(哄笑)一个脓包!

  有人喊你为什么做汉奸?

  黄有才没法子!没法子!老爷呀,我把祖产都输光了!都输光了!我给你们磕头!饶命吧!

  群众一个赌鬼!哈!哈!哈!……警察乙沈大发!

  沈大发(抢上,造作地笑)在这儿呢!在这儿呢!沈大发在这儿呢!唏唏!

  群众打!打!打!

  沈大发(赶紧作揖)你别生气!别生气!唏唏!我沈大发是孙子!唏唏!

  群众哈!哈!哈!

  沈大发我是孙子!我不该跟日本人勾结,给他们买粮食!我也爱国,就不该爱钱!唏唏!

  群众妈的!奸商!

  [沈大发连忙作揖。

  警察乙田大涛!

  [田大涛垂头丧气的上。

  警察乙你为什么不讲话呢?

  田大涛……群众叫他讲话!

  田大涛有什么话讲呢?我不该花天酒地,把公款亏空了!受了日本人的利用,现在后悔也晚了!

  群众你也晓得后悔?

  田大涛……群众枪毙他!

  警察乙还有一个,杨兴福!

  瑞姑哦!韦姐!

  韦明孩子!静一点!

  瑞姑韦姐!我不能,我不能!

  [杨兴福上,垂头无言。

  范乃正怎么?杨兴福,是你——杨兴福范先生,我混蛋,我混蛋!

  瑞姑(哭喊)爸爸!

  [ 杨兴福含泪无语。

  瑞姑哦,范先生,救救他!救救他!他是好人——群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范乃正韦明,这里面——瑞姑(再抢上去)爸爸——暗探躲开!

  夏玛莉杨兴福原来是汉奸!你说怪不怪?

  瑞姑韦姐,你能看着——韦明邓先生会告诉你的!

  范乃正他哪儿去了?

  邓疯子(突然跑上)我在这儿呢!

  一群众疯子!

  邓疯子不错,我是疯子,今天疯子献给诸位一个礼物!

  [暗探、张丽蓉,绑王喜贵上。

  邓疯子就是他!一个日本鬼子!

  [ 群众哗然。

  [王喜贵挣扎。

  暗探别动!

  群众怎么,他不是个难民吗?

  王喜贵是嘛!诸位!你们看我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邓疯子他说慌!你还要说谎吗?

  王喜贵我是个道地的中国人,我是个难民啊!

  邓疯子你是个难民吗?

  [ 王喜贵不语。

  [ 邓疯子用力地把他的胡须扯掉。

  邓疯子诸位请看,他就是这样的一个难民——群众(疯狂地喊)日本鬼子呀!

  打!打!

  暗探(立正)报告队长,把他们带走吧?

  邓疯子带到司令部去!

  暗探是,队长!走……走……[ 推汉奸等下,群众有的也随下。

  瑞姑(截着邓疯子)队长,求求你!

  张丽蓉队长,树仁怎么办呢?

  邓疯子他吗?

  夏玛莉(向韦明)队长?他是个什么队长呢?

  韦明我给你介绍,这就是你心目里的那个英雄!

  夏玛莉什么?

  韦明你渴慕了很久的那个人,就是他!

  夏玛莉啊?

  夏晓仓这可该献花了!

  张丽蓉队长,你想树仁——邓疯子他这个人很怪!

  丁明怎么玛莉,你怎么愣住了?

  陈虹大概是胃口倒了!

  丁明你的花不献了吗?

  夏玛莉我就献,我就献给你们看!

  邓疯子沈大嫂,我想树仁也许——夏玛莉队长!

  邓疯子谁?玛莉!你呀!

  夏玛莉队长,你……你是我们中国的第一个大英雄……邓疯子你别拿我来开心了!

  夏玛莉你是我们不出名的领袖……邓疯子你别胡说八道了!

  夏玛莉我敬佩你……邓疯子见鬼吗?你简直是——夏玛莉我敬仰你……邓疯子你说句正经话好不好?

  夏玛莉(流着汗)我爱慕你,我崇拜你,这一点点的花——邓疯子你真把我气死了!

  夏玛莉(实在不能忍受了)你这个疯子!原来你是个鬼!

  邓疯子我本来已经告诉过你,是鬼吗?

  夏玛莉疯……(窘极大哭)爸爸——夏晓仓走吧!走吧!

  (耿杰满头大汗地跑上。

  耿杰我来迟了!

  韦明耿杰——众人耿杰回来了!

  范乃正(急上前)耿杰是你!

  耿杰(握范乃正的手)乃正,你大概等我等急了吧!

  范乃正我以为你——你到哪儿去了?

  耿杰什么?你没有接到我的信?

  韦明你有信吗?

  耿杰这真怪!

  瑞姑韦姐!信——在这儿——是我爸爸——[韦明不暇辨别急抢过信来。

  邓疯子我说这里面有鬼吗!

  韦明(念信)“……我不能因为我的过错,让夏迈进他们五个孩子陷落在敌人手里,十二点一刻有一辆平汉车北上,计算时间,我大概可以在信阳以北追上他们,要没有意外,我三天以后准回来,详细情形,请问乃正,好了,匆匆!”啊!耿杰!

  范乃正那么,迈进他们怎么样了?

  夏晓仓(非常关心地)迈进怎么样了?、耿杰现在已经通过了敌人的封锁线,平安地到达指定地点了!

  韦明全是沈树仁这个汉好!

  夏晓仓什么?沈树仁是汉好?

  韦明这里面全是他捣的鬼!

  夏晓仓这个混蛋!幸亏我的金——告诉我,迈进怎么样?有危险吗?

  耿杰危险倒没有,就是物质条件太差,特别是军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夏晓仓那不要紧,算我的!

  韦明什么?

  夏晓仓我捐——十万块!

  [群众欢呼。

  夏玛莉(兴奋地)爸爸,十万块呀!

  (有枪声。

  群众哪儿又放枪!哪儿又放枪──邓疯子不要乱!去看看——暗探是!

  瑞姑韦姐,我爸爸——〔前进号吹响!

  韦明前进号响了,我们的将士就要出发了,瑞姑,别再想着你爸爸了吧!

  瑞姑可是!

  〔又一阵前进号。

  韦明去吧,去吧!你的爸爸,我会照顾他的!

  〔瑞姑下。

  〔暗探上。

  暗探报告队长,那个姓沈的……张丽蓉姓沈的怎么样?姓沈的怎么样?

  暗探沈树仁自杀了!

  张丽蓉什么?

  暗探他自杀了!

  张丽蓉啊?(晕倒在疯子的怀抱中)

  邓疯子他死得好。沈大嫂,醒醒吧,沈树仁是不值得哀惜的!他虽然死了,国家会永远记着你的!

  〔在群众欢呼中,闭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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