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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愫 方 (低声)表嫂——

  曾思懿 (佯未听见,仍对瑞)你发财啦?谁叫你买这么一大堆废东西?哪个那么讨厌多事。

  愫 方 (镇静地)是我,表嫂。

  〔静默。

  〔瑞由养心斋小门下。

  曾思懿 (沉闷中凑出来)哎,真是的,你看我这个人,可不是心直口快,有口无心。莽如张飞,心里一点事都存不住。(似乎是抱歉)哎,我要早知道是愫妹吩咐的——

  愫 方 (沉静)姨,姨父说买来为晚上自己念经用的。

  曾文清 爹前几天就说要人买了。

  曾思懿 (顺嘴人情)我们这位老太爷就是脾气怪,难侍候。早对我吩咐下来,不早就买啦?(又亲热地)哎,愫妹妹,你不知道,文清跟我多么感激你。这家里要没有你,老太爷不知道要对我这做儿媳妇的发多少脾气啦。(非常关心的口气,低声)昨天晚上是老太爷又不舒服了吧?

  愫 方 (微颔首)嗯。

  曾思懿 (对文,得意地)你看,可不是!(对愫)我就听老爷子屋里“喀儿,喀儿”直咳嗽。我就跟文清说:“可怜,老爷子大概又在气喘呢!”(满脸忧虑的神气)我一听就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直推着文清说:“你听,大半夜了,愫妹妹还下厨房拿水,给爹灌汤婆子呢。真是的——”

  曾文清 爹爹犯什么病?

  愫 方 (无力地)腿痛,要人捶。他说心里头气闷。

  曾思懿 (口快)那一定是——

  曾文清 (恳挚地)于是他老人家就叫你捶了一晚上?

  愫 方 (悲哀的微笑)捶捶,姨父就多睡一会。

  曾思懿 (惊讶)啊,怪不得一早上我看见愫妹还在捶呢。

  曾文清 (深沉的同情)那么,你到现在还没有睡?

  曾思懿 (翘起舌头)通宵不睡觉怎么成!(疼惜的样子)哎,你怎么不叫我来替呀。真是的,快回屋睡一会。(推着愫)你体子又单薄,哪经得住熬夜。(一肚子的关怀的心肠)哎,这是怎么说的。走,我的好妹妹,睡一会,回头真病了,我真要急死了。

  愫 方 (哀婉地)不用,我睡不着。

  曾思懿 文清,你看看真是再没有比愫妹再孝心的人了。我就爱愫妹这样的脾气,(对着愫方夸赞)不说话,待人好,心地厚道,总是和和气气,不言不语的。(忽转对文)文清,我要是男的,我就娶愫妹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福气。

  曾文清 (解救)愫妹,你不是给爹拿参汤的么?

  愫 方 哦,哦,是的。

  曾思懿 你早说呀,我早就预备好了。(端起那碗参汤)

  曾文清 刚才霆儿不是说这碗参汤——

  曾思懿 你少听他胡扯。咳,还是我热热拿去吧!(笑嘻嘻)这才叫作“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呢!再丑再不管看,也是没法子啦。(走了两步回头)哦,厨房那两碗菜是不是你做给文清在路上吃的?

  愫 方 啊——嗯——!

  曾思懿 (尖刻)文清,你看你多福气,愫妹待你多好啊!临走临走,愫妹一夜没睡,还赶着做两碗菜给你吃,你还不谢谢?

  〔思笑着由养心斋小门走下。

  〔静默,窗外天空断断续续地传来愉快的鸽哨声。

  曾文清 (感愧的眼光,满眼含着泪,低声)愫方,我,我——

  愫 方 (低头不语)

  曾文清 (望望她也低下头,嗫嚅)陈奶妈来,来看我们来了。

  愫 方 (忍着自己的哀痛)她,她在前院。

  〔思蓦然又从书斋的小门匆忙探出身来。

  曾思懿 (满面笑容,招手)文清,陈奶妈在外面找你呢。你快走了,还不跟她老人家说两句话?来呀,文清!

  〔愫方望着文清毫无生气地随着思懿由书斋小门下。

  〔冷冷的鸽哨响。

  〔磷磷石道上独轮水车,单调的轮轴声。

  〔远处算命瞎子悠缓的铜钲声。

  〔一两句遥远市街上的“酸梅的汤儿来……”

  愫 方 (伫立发痴,蓦然坐在一张孤零零的矮凳上嘤嘤隐泣起来)

  〔微风吹来,响动着墙上挂的画。

  〔外面圆儿的声音:(放着风筝,拍手喊)飞呀,飞呀,向上飞呀!

  〔陈奶妈带着小柱儿由大花厅通前院的门走进来。小柱儿不转睛的回头望着半空中的纸鸢,阳光迎面射着一张通红的圆脸

  陈奶妈 愫小姐!

  小柱儿 (情不自禁,拍手)奶奶,金鱼上天了,金鱼上天了!(指着天外的天空惋惜大叫)哎呀,金鱼又从天上摔下来了。金鱼——

  陈奶妈 (望见愫方独自在哭,回首低声)别嚷嚷,你出去看去吧!

  〔小柱儿喜出望外,三脚两步走出去。陈奶妈悄悄走到愫方面前。

  陈奶妈 (缓缓地)愫小姐,你怎么啦?

  愫 方 (低头)我,我——(又低声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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