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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〇


  第一百三十六回 一决死生少林僧独力较三阵

  八步凌波胡玉笙疾遽的走进了抱月回廊,径趋帮主武维扬面前,躬身致礼后,转身向在发话的淮阳派掌门人拱手道:“请王老师先略等片刻,敝帮这里有些小事分派完了,立刻请教。”随向龙头帮主低声说了几句,武维扬的神色越发有些不安,遂向下传令道:“千丈岩、乌鸭嘴、万树林、白石湾、金雕堂,南北两路、内港四舵,各舵主立时归舵。”

  命令一出,立时有十位舵主离座,全默不作声的立刻鱼贯而行的转到帮主座前,全俯首躬身的向上说了声:“领帮主的训示。”天南逸叟武维扬向下说道:“在未归舵之前,先到后面向天凤堂香主领训。”这十家舵主俯首躬身的答了声,立刻相与转身走出抱月回廊。赶到一出回廊,各自把脚步加紧,径奔西南角箭道。这种情形令淮阳、西岳派看着,全认为凤尾帮这方面不是另有诡谋,就是另有他本帮中的变化。这种情形于淮阳、西岳派十分不利,鹰爪王也打算早作了断,以能退出十二连环坞为是。慈云庵主以佛门修为多年的高僧,早已看出凤尾帮隐伏着未来大患,自己现在已照知武维扬有各走极端的表示,索性和他说翻了,从他身上把两下的事以快刀斩乱麻的办法来解决。

  西岳侠尼乘着那突然奉命归舵的众舵主走出去之后,方要站起发话,哪知座上的少林僧金刚指慈慧禅师突然站起,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武帮主,老衲对于两家老师父们以武功较量的事,有一点意见,要在帮主和淮阳西岳派掌门人前饶舌,是否有当,请两下裁议。武帮主,你看天气这么恶劣,少时这场雨恐怕脱不过,何况天色已然不早,双方的人才济济,在这种地方谁不愿一显身手,只是漫无限制的比较下去,没了没休,只怕过事牵缠下去各有不便。老衲想,现在何妨两下规定一下,以三阵赌输赢,强弱胜负立判之下,各守前言,两家事也好立时解决。老衲是局外人,这么办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武维扬尚没答出话来,那活报应上官云彤把手中的大铜烟袋锅儿往鞋底子上磕了磕,这人是酸狂到十分,抱月回廊上净无纤尘,这净业山庄又是花木丛生,浮尘不起的地方。他从入座,这杆旱烟袋锅儿的抽个不停,烟锅儿里的灰儿在他脚下布满,依然还是浓烟缕缕喷个不休。这一来所有和他接近的,没有不厌烦这种放肆情形,只是他是座上客,谁也奈何他不得。此时活报应一边磕旱烟袋,一边却抬起头来,紧接着慈慧禅师的话风答道:“大和尚的话十分有理。这么办比较爽利得多,本来要是这么挨个儿的厮拼下去,不知要缠到几时。客不去,主不安,迟早的把这件事弄清楚了,我们也好各奔各的前程,各赶各路。只是我可不知大和尚要怎么分派这三阵,这三阵是不是以一种功夫作一阵,以一人作一阵呢?我这人在江湖上跑久了,把江湖习气染了个十足,按打把式卖艺的讲话,说明白了比练明白了强。咱们索性把它全讲在头里,回头各凭所学去一较高下,那时各自认命没有什么纠葛,大和尚你说是不是?再说大和尚你是局外人,我这穷酸也不是局内人,既往河边上凑,就有跳河心!既搅合到里来,摸摸头顶有一份,为谁来的自己心里明白,说屈心的话是匹夫,不给人家卖两手也对不起自己呀!大和尚,有高明主意自管捉出来,准有接着的,大和尚请你划道儿吧!”少林僧慈慧禅师被他这番似诙谐讥诮的话,说得十分愤恨,只是此时哪有斗口的工夫,遂怒目相视的说道:“我倒要宁担越俎代庖之嫌,把两家的事作个了断吧。我们以每阵一种功夫,不限人数,只要能够下场子的只管比试,只要能分最后的胜负,作为净业山庄之会的诺言。这么办我们与会的人既可各尽所长,各展所学,我们这么办比较爽快吧!”

  这时西岳侠尼突然说道:“老禅师,这么办很好。大约禅师胸有成竹,何妨说出来,我们也好量力领教。”

  矮金刚蓝和一旁发话道:“这花棚前留下没较量的两种绝技,大约全是单为少林名家、武术正宗门下的绝技,武林中太少见,这两样已足镇慑住我们这班忝列武林的朋友了。大和尚还有什么绝技,索性一同搬出来,也叫我们多长些见识。”少林僧慈慧禅师愤然说道:“我们现在不必再弄这种舌剑唇枪。老衲既要了断两家之事,尚敢一力担承。那花棚前没动的两种功夫,不过是武林中操练手法,和轻功提纵法的一种,那也算不得绝技,只有刚入门墙的后辈不识这种功夫的练法吧。燕赵双侠在武林中已负盛名,这种小巧游戏的功夫不值一顾。老衲只想和双侠较量一下,不知双侠可肯赏老衲这个脸么?”

  在少林僧说话的工夫,这淮阳派这边的群雄是一排往北挨次的坐下来的,抱月回廊是形如半个月轮,往北是往东北儿过来,往南是往西南儿过来靠身后的墙上。前文已说过,有开凿百古窗子,有焦叶形的、有圆形的、有八角形的。廊子后,虽是正通着净业山庄的精舍,可是从窗口望去,后面的形势一些看不见,并且连那往后面去的人也不容易看到,只有看到泉阴清凉的花木。那小侠祝龙骧因为方才较量飞刀换掌,自己出了规矩的暗使坏招儿,叫万师祖申叱着退下来,更伯掌门人再不饶,当着这么多人挨了申叱也觉得难堪,翻回来时,匆匆的溜到紧末尾一座,竹几椅虽然空着,可不敢去坐,却把小龙王江杰唤过去,两人躲到后墙一扇焦叶窗下,窃窃私语着,一面却想偷窥后面的情势。这两个鬼灵精似的,因为往后面任什么看不见,方才那欧阳尚毅神色不安,匆匆走进了后面,更想察看一下,只是众目之下,不容易出去,自己这边的人全背着身子,只是凤尾帮那边全是面冲着这边,只要稍有特别的举动,他们那边一发话,事情就算满砸。这两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往这边不断的察看。

  那小龙王江杰是初入门户,却有些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他反比小侠祝龙骧的胆子大。这一来,小侠祝龙骧心想这正好,索性有任什么不明白的替我挡着头里,索性我架弄他溜出去,多少把后面他们鬼鬼祟祟的情形查明,也算一件功劳。这小侠祝龙骧原就够坏够惹事的,如今又搭这小龙王江杰,更要给师门惹事了。只是他两人这种神情,哪瞒得过凤尾帮中一干久走江湖的帮匪,暗中已有人注意他们举动。小侠祝龙骧见这时那大和尚已是发话,知道已到了群雄较技最后关头,这一互争最后一局,也是两家成败的关头,淮阳、西岳派两位掌门人和武师们也全是神情紧张的注视着,凤尾帮一干帮匪也是一个个全神贯注的,听着两下里的最后决定。

  小侠祝龙骧认为这正是时机,不便把他错过,向小龙王江杰一打招呼道:“小师弟,趁这时还不干一下子。就没机会了,姓欧阳的已到后面,连调走了十家舵主,这种举动可有危险。小师弟,别的你不懂,现在咱们在虎口里,真要是被人家再用一个阴谋诡计就够咱们受的。我不能出去,因为和他们脸太熟,师弟你趁这时溜出去,掩到后面偷着查看一番,就是被他们撞见了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你是才入门的弟子,谁也不能怪罪你。你只说是爱看这山庄的景色,也不致就敢对你怎样,师弟要走快走,爽利点。”小龙王江杰是欣然从命,答了声:“我没把这群小子们放在心上。”小侠祝龙骧低低答了个“好”字。这时正是那少林僧不愤追云手蓝璧的话,反要单身和他较量几阵,小侠祝龙骧横截着窗口,小龙王江杰一伏身趁着祝龙骧给他遮蔽着身躯,就要纵身往外蹿,忽然从对面花阴中发出一声轻叱:“打!”两人这种时候,不敢过形闪避,可是在这种轻微喝“打”声中,祝龙骧头顶上、小龙王江杰的胸口上全被打中。唯有祝龙骧头顶上这下,挨的最重,虽吃了这种苦子,亦依然不敢出声。江杰被打较轻,这种东西竟落在了焦叶窗口上。

  祝龙骧是一个最不能吃亏的少年,在燕赵双侠门下更是得意的弟子,武功机智全比一般少年高,此时明是遭人暗中算计他,存心给他吃苦干,居然知道利害关系,丝毫没带出一点形色。打自己的仅是一片小小的树皮,能够打的这么大的力量,自己明知暗中这人绝非平常的身手。小龙王江杰把打他的那个东西信手捡起来,竟是一个纸团,江杰伸手把它打开,是一张信笺和一块灰片。这信笺上写着两行朱墨字,小侠祝龙骧心里一动,立刻低说了句:“师弟,留神!别叫他们看见。”仍然背着身子把这纸字柬接了过来。字写的潦草,祝龙骧可也是将就能认出一半来,看到末尾的名字,吓得赶紧折叠起来,向小龙王江杰道:“师弟,我们两下打还挨得很值得。师弟你还在这里别露形迹,我去报告掌门人。”江杰再问什么事时,小侠祝龙骧竟不答,转身绕过了这排座位,匆匆来到掌门人面前,说了声:“师爷,徒孙想起一件事来,在东平坝遇见赵老师,给师爷留了个字帖,徒孙太荒唐,竟没交给师爷,这时才想起来。”说着把手中扣着这纸柬帖展开,先就自己面前用两手把字柬舒展着,字迹正对着掌门人,眼却向自己两位师爷盯了一下,叫他们注意。

  鹰爪王见祝龙骧突然跑到面前来,口中说的话全是信口编排,就知道他有什么作用,赶到他亮出这张宇柬来,鹰瓜王一看这种笔走龙蛇迹行书字,已认出是师伯铁蓑道人的字迹,及一看上面的字迹,怦然心惊,伸手接过来,这字柬上写的是:

  劫运来临,大数难逃,任他雄心不死,空劳巧计千条。

  清风碧竹,还不远隐高蹈,迟疑不退,要看到鬼惨神愁,山崩海啸。

  铁蓑飞柬

  这形如道情的字柬,鹰爪王接过去,向祝龙骧说了声:“好!去罢!”也不问他是怎么得来的,随手递与了万柳堂。万柳堂已看了大半,因为事情紧急,少林僧故用恶语向燕赵双侠挑战,遂把这字柬斜身举着,向贴近这几座老师们一举,为是免得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负气和少林僧动手,这少林僧不可轻视,经这一拦,好叫掌门人答话。其实经小侠祝龙骧把字柬往上举时,燕赵双侠和续命神医万柳堂,已在锐利的目光一扫之间,早已看见字柬上,末尾是铁蓑飞柬四字,要不然燕赵双侠早不容少林僧恶语相加了。此时掌门人鹰爪王又把这纸柬举着给大家看,燕赵双侠知道本派前辈飞柬传书,事关重大,这才耐着满腔的怒火,听掌门人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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