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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厅的总兵,和备道所统率的官兵,驻防在凤凰厅,责任很重。遇上这种事,不得不敷衍,把差事一送出入境,算是把公事交待了,在辰溪的边境上,向这三位原办告辞。

  戴大风帽的正是湘抚的卫士云龙三现庄天佑,他算是办案的领袖,知道凤凰厅的官民护解着这股差事,虽说是有公事,可总算是帮忙,遂向带兵官道谢,说了一番客气话。凤凰厅的步马队,仍然回防交令不提。

  这里辰溪县的官人,也赶来迎接,保护着这股差事,到县衙歇息。当晚就住在辰溪县。

  次日一早起身,沿途的地面官人一站站的接替着护送,沿途有官兵的地方,用公事调请官兵保护差事;没有官兵的地方,就由该管地面选派得力的马步、快手,帮助护解,谁也不敢敷衍公事。因为这种案情太重,巡抚那里公事太紧,在谁的地面上出了事,谁也担不起。全想着保护着出了自己辖境,地面官方算放了心。

  这三位原办一路上真是受了风霜之苦,庄天佑虽是老谋深算,因为犯人已打入囚车,他并于这风雪寒天,毫不介意。妙手金轮侯杰、钱塘快手崔平,全被天罡手闵智所伤。虽是有好金疮药,当时医治,身体上无论如何也比平时差着。两人神情上十分狼狈,一路上勉强支持。

  这天从蓝田县起身,蓝田县派得力官人护送。走到离着长沙府附近,蓝田县县官更加谨慎。他想着人家一路上平安无事,别到了我这再出了什么差错,遂派二十四名马步快头。这次他所派的人,可得把差事护解到长沙府,才算交差。

  这天从天一亮,雪更下大了,一阵阵的风,把地上的积雪全扬起来。这种风雪扑到人脸上,真叫人有些禁受不住。在午时过后,赶到盘石驿,遂在盘石驿打尖。

  其实从天一亮,仅仅走了四十里,因为人马无论走的怎样快,在这种冰雪满地的道路上,囚车太不好走了。

  在盘石驿打尖时,钱塘快手崔平向这湘抚的卫士云龙三现庄天佑说道:“庄师兄,可不是我想舒服,从这里到省会,若是好天道早晚可以赶到了;不过这种道路,我们要想今天入省城,只怕非受制不可,我们不如赶到哪里,算哪里。况且岳麓山北下道,是有名难走的地方,又赶上这种天气,我看十几里的山道,就得半天的工夫。从岳麓山再赶到省城,又要几十里,我们多少天全耽误了,何在这一半天呢!”

  云龙三现庄天佑点了点头道:“师弟,不要客气,我们大家的事,大家商量着办,总是以身体保重为要。这种天气,在我们湖南省里多少年也没经过,也没见过,该着我们多吃辛苦,有什么法子呢!只要过了岳麓山,北下道,那里有大镇店,我们就在那里住。不论早晚,我们也是明天再进省。”

  刚说到这,后面一阵铜铃响,回头看时,只见两头小驴,驮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女人,全是乡下农人打扮,穿的厚棉衣臃肿异常。

  来到近前,官人却回头喝叱着:“来人不准随便往前欺,不绕道走,我们可用箭射你们了。”

  钱塘快手崔平几乎笑出来,这两头小驴,已然斜着往前窜过去。

  崔平却一领缰绳,赶上前去,和那少年农人低低说了两句。这两头小驴,疾驰而去,这两人正是五凤刀韩君瑞、黑凤凰柳四儿。

  崔平把跨下牲口勒了勒,等待着庄天佑等到了,低声报告后,庄天佑点了点头,仍然往前走着,在石龙镇打尖歇息。

  这种冷天,旅客们到了打尖歇息的时候,多少全要饮些酒取暖。

  庄天佑酒量极大,在饮酒间直劝崔平、侯杰多饮两杯,赶赶寒气。妙手金轮侯杰和快手崔平,两人因为身上伤痕初愈,不敢多喝,略喝了几杯,随即用饭。

  这位庄老师,已饮得有些醉意,才一同用完了饭,稍歇息了会子,这才从盘石驿起身上路。在路上被风这一吹,酒力行开,庄天佑在马上昏昏沉沉,几乎睡着。

  申时才过,已入了岳麓山的山道,这一带道路果然十分难走。直到酉末戍初,才到了北下道的东口。在这种道路上,又没有什么行人车马,保护囚车的官人,因为这种地方连人迹全没有,用不着戒备,大家所以全散开了,各拣各的道路。

  囚车住西走,将到了十字路口,从南面松林夹峙的小道,冲出一匹黑驴,驴上坐定一个妇人,年纪也就在三十多岁,肤色微黑。虽是在一瞥之间,已看出来这妇人眉目生的非常俊俏,青绢帕包头,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的衣服看不清楚,只在镫眼上见这妇人穿一双小蛮鞋,瘦小的天足,一定是江南人无疑。

  看情形是走了很远的道路,包头巾上、风衣上许多雪迹。驴的身上也是冒热汗,从小路冲出来,往西拐,也是奔北下道的下坡。

  这头驴不知怎的一差眼,两只前蹄在起一扬,只听“嗳哟”一声,把少妇摔下驴背。这头驴是正跟囚车并行着走,少妇在雪地上顺着斜坡往下一滚,正滚到囚车前。

  这时护囚车的官人最近的也离着囚车有五、六步,三位原办全在尽后面,因为道路窄,三匹马是一顺的走着。钱塘快手崔平,在头一个;长沙老捕快妙手金轮侯杰,在第二个;云龙三现庄天佑殿后,离开囚车五、六丈远。

  这一出事,离着远的看见是前道摔了人。最前头的十几名捕快,听得喊声,全是一惊,各亮兵刃往四下圈;离着近的几名捕快,赶到近前,因为是一个女流,不好伸手去搀扶。见这少妇坐在雪地上,身形略歪着,右手从风衣里伸出来,抓着囚车木柱子,左手仍在风衣内,低着头,不住低声的嗳哟;滚得全身是雪。那头黑驴却跑到松林前,去啃树皮。

  这班捕快们见了这种情形,虽然被她挡着囚车,不能前进;因为她是一个女流,便不肯喝叱她。低着头问:“喂,怎么样,摔着哪了?”

  这少妇抬起头来,喘吁吁的说道:“不要紧,我稍缓一缓就行。全是轻伤,没妨碍,这倒耽误了老爷们走路了。”

  这少妇的说话音韵,是扬州的口音,几句话说得轻脆甜润。这班瞪眼骂人的官人,全动了怜香惜玉之心,连说不要紧、不要紧。

  后面三位原办,也催马赶过来,只是有许多官人挡着,全是在马身上探身察看。

  囚车后面的官人,却回头向马上的原办说:“摔着一个乡妇,没有事,不要紧。”

  钱塘快手崔平却凑到了这少妇前,倒背着手,看着她;见她正在徐徐起立,带着有些痛楚的情形。

  崔平带着很严厉沉着的声音问:“你是干什么的,你姓什么,这是到哪里去?”

  少妇抬头看了钱塘快手崔平一眼,带着惶恐神色,赶紧把头低下答道:“我姓胡,住家在横山嘴子。我娘家爹爹有病,前去探望,心急路滑,跌下驴来,耽误了老爷们的公事,老爷们多恩典吧!”

  崔平听了她这几句话,仍然目注着她不少瞬,只是看不出她的破绽来,遂向她说道:“你可自己估量着,要在老爷们眼皮下弄手段,你可是自找难堪,你走吧。”

  那少妇忙的万福的说道:“谢老爷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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