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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这当口,甬道上女子,和树上双头怪蛇,对耗了半天,似乎有点不耐,赶到那株柏树下,把手上一支细竹鞭,向左膀一挟,双足一顿,竟纵起一丈多高,挽住树上垂下来的一条紫藤,一悠一宕,跳上了弩出的一枝树干上。和上面双头怪蛇蟠踞之处,也只一丈五六的高下了。那女子在树干上稳定了身子,嘴上又学着蛇叫,“喔喔……”之声不绝。上面双头怪蛇忽地停住叫声,双头往后一缩,四条短腿,不住向树干爬动,后面一条长尾,伸得笔直,突然呼地一声,比箭还疾,竟向下面女子存身所在,直射下来。这边树上的铁脚板,吃了一惊,一瞧那女子早有防备,左胁下那支细竹鞭,已交右手,左手握住了一条宕空的粗藤,观准那双头怪蛇飞窜下来,快到身上时,两腿一拳,右手上粗藤一颤动,身子向对面一悠,那怪蛇正从她脚下飞过,她右手上那支细分鞭呼地向下一撩,“噼啪”一声怪响,正鞭在怪蛇腰尾之间。这一下,大约力量不轻,减去了怪蛇飞窜的力量,怪蛇前腿还没搭到弩出的树干上,身子往下一沉,竟翻下地来,叭哒一声,双头怪蛇跌落树下,一阵翻滚,倏地四腿撑起,双头高昂,喔喔乱叫,一条长尾,来回乱扫,把近身柏树椿子,鞭得叭叭直响,靠近一片带雨的野草,被它长尾一阵乱卷,齐根拔起,四面飞舞。那女子竟胆大包身,在那条粗藤上,打了个千斤堕,把悬空悠宕的那条粗藤,拉长了不少,她忽地在这条藤上,一使身法,变成头下脚上,仅用两脚勾住粗藤,上身倒挂下来,轮起手上细长竹鞭,向地上任蛇的双头和腰项上,鞭如雨下,噼啪之声震耳。双头怪蛇,大约禁不住这阵竹鞭乱抽,双头一缩,四腿划动,掉尾转身,向甬道这边逃走。倒挂藤上的那个女子,一声娇叱,两腿一松,嗤溜地直泻而下,一个悬空筋斗,双脚落地,挥鞭便赶。不料双头怪蛇,狡的异常。似通灵性,并非真个逃走,竟也懂得诱敌之计,待得那女子双脚落地,倏地一转身,一条长尾呼地向女子两腿缠去。女子一耸身,长尾从脚下扫过,可恶的怪蛇,竟也满身解数,女子两腿一落,怪蛇的长尾又泼风似的扫了回来。幸而这女子,轻身飞腾之术,很有功夫,两脚一沾地皮,哧地又斜纵出去一丈多远,人已到了铁脚板隐身的树下。瞧那怪蛇时,双头高昂,两条歧舌,吞吐如火,转身拖着长尾,直追过来。那女子一时降伏不下怪蛇,已显出焦急之色,一纵身,攀住密绕树身的藤萝,向树上直升,似乎想暂避怪蛇的迫噬,定了喘息,再想别法。不意双头怪蛇追到树下,毫不停留,上身向树上一贴,四条短腿,攀着树根密绕的藤根,竟也追上树来,而且动作比人快得多,四腿齐施,游身而上,两个怪蛇头,离那女子脚下,已只四五尺距离,蛇嘴翕张,钩牙尽露,白涎下挂,其形凶恶异常。女子一面向上柔升,一面挥鞭下击,兀自打不退怪蛇。上面隐身槎桠的铁脚板忍下住一探身,一声怪喊:“不要慌!瞧我的!”一声喊出,手上两颗铜钮,已先后脱手飞出。他急于替女子解危,用了十二分功劲,两颗铜钮从他手上发出,不亚于两颗铁弹,劲急势足,窥准怪蛇双头袭击,居然一齐命中,一颗铜钮竟把左面怪蛇上的一撮鲜红鸡冠打落,一颗中在右面蛇脑上,直陷入骨,巧不过,这两处都是怪蛇要害,蛇头上的鸡冠,是蛇身蕴毒所在,却最脆嫩,一经击落,怪站便像抽了筋似的,又加上右面头上,也受了重伤,四腿一松,立时向树下翻跌下去。可是下面附身藤萝,猝不及防的女子,也吓得魂灵出窟,她攀着藤萝,往上柔升,全副精神,都贯注在下面怪蛇身上.万料不到树上面还藏着人,而且是个男人。铁脚板在上面一声怪喊,那个女子抬头一瞧,一声惊喊,两脚向树身上一蹦,小衣紧里的一个身子,几乎和怪蛇同时翻了下去。不过那个女子并非失足惊跌,而是因为树上突然发现男人,羞急惊慌之下,两腿一蹦,人像弩箭离弦似的,向远处翻身纵下,飞一般往事堂直奔,连手上一支细竹鞭,掉在树下,也顾不得了。

  这当口,狂雨已停,变了蒙蒙细雨,太阳像金线般,从乌云缝里,漏射下来,铁脚板瞧那女子急匆匆奔进享堂去。还有点惘惘然,不知她为何逃进屋去。再瞧树下双头怪蛇时,两个怪蛇头上,都冒出血浆来,一阵翻腾,并没死掉,四腿划动,长尾坚得旗杆一般,窜过甬道,奔向它原来栖身的那株古柏根下,上身一起,两腿一搭,似想逃回树上。铁脚板手上两颗铜钮已经发出,别无武器,已无法制那怪蛇死命,一阵犹豫之间,蓦见那女子从事堂内飞跃而出,身上已加上了一件露臂赤腿,长仅及膝的破烂黑衫,腰束一根草绳,胸口却斜挂着一个豹皮袋,左手上倒提着一柄争光耀目的短刀,从享堂内一跃而出,窜下台阶,向铁脚板栖身的树上瞧了一眼,便飞步向怪蛇所在赶去。这时,双头怪蛇已全身离地,向树上爬升,那女子伸手向胸口豹皮袋一探,随手一撒,便觉一道白光,向怪蛇身上飞去,连探连撒,哧!哧!哧!接连从她手上撒出几道白光,—一中在怪蛇四条短腿上。双头怪蛇身子像钉在树上一般,已没法往上爬升,只一条长尾来回摆动。那女子转身又飞纵到铁脚板藏身树下,从地上捡起那支细竹鞭,抬头向树上招手道:“喂!你是谁?怎会走到此地来的?承你相助,谢谢你!不过不明白我的用意,以为我斗不过那怪蛇了,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铁脚板在树上瞧出她用几柄飞刀,很不费劲的,便把双头怪蛇钉在树上,既然有这本领,为什么刚才要费这么大劲,仅用一支细竹鞭,像逗着玩一般,和那怪蛇追奔逐北,以身涉险呢?正在思索,听她在树下招呼,哈哈一笑。像燕子般飞纵下来,身子一落地,忽见那女于柳眉倒竖,黑脸蛋绷得紧紧的,指着他娇叱道:“你笑什么?你笑我刚才身穿小衣,被你偷偷地瞧见了,是不是?瞧你这贼头贼脑。便不是好人,须知我不是好欺侮的。”铁脚板真还吃了一惊,想不到她翻了脸皮,而且听她口音,也是川人。可是自己偷瞧人家是真的,一时真还说不出什么来,慌把手一拱,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有意偷瞧,我长途跋涉,途逢大雨,到此暂避风雨,听得蛇声有异,才翻墙上树,万不料这样荒山野祠,还藏着你孤身女子,而且你又——我想回避,已经来不及,我又担心你孤身和怪蛇抗斗,想瞧个究竟,才隐身树上,原拟看清了起落,悄没声地退出祠外,不料你也奔到我栖身的树上来了,这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你可放心,我不是歹人,请你多多原谅吧!”那女子听得一声冷笑,向铁脚板上下打量了几眼,手上细竹鞭一摆,转身便走。

  这时风云渐止,云开日出,铁脚板大可撤身一走,赶奔自己的前程,可是他瞧得这个女子,身有功夫,绝非普通人物。不知是何路道?举动又这样诡异,用飞刀把双头怪蛇钉在树上,有什么用意?种种疑窦,还想看个清楚,他舍不得走,便站在树下,瞧着那女子转身又进了享堂,一忽出来。一头披在肩上的湿发,已换了起来,用一块布扎住,脚上也会上一双男人似的酒鞋,身上又多了一个黄布口袋,一柄锋利的短刀,插上皮鞘,拽在束腰的草绳上,一手仍然拿着那支细竹鞭,走下阶来。一眼瞥见铁脚板还站在那边树下,并不理会,大步走到钉蛇的树下,挥动手上细竹鞭,便向怪蛇身上,用力排抽,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来回鞭打了一阵,停了手,向怪蛇全身,上下细看。这边站着的铁脚板,瞧得莫名其妙,不禁一步步走了过去,逼近细看,看她为什么用鞭抽打。见她向蛇身上下细看了一忽儿,突又抡鞭专向蛇腰一处,不停手地抽打。次逢她抽下鞭去,蛇腰上便像气包似的,向外一鼓,越抽得猛,气包越鼓得高,她专向蛇腰鼓起的气包抽了几十下,气包已突得老高,猛地里她掷掉手上细竹鞭,拔出腰刀,向蛇暖气包上划了一个十字,蛇皮绽裂,血肉分离,她左手疾向绽裂处一探,掏出墨绿色亮晶晶的一件东西,右手刀插进腰上皮鞘,从黄布袋内掏出一块油布,把这件东西,仔细包好,放入袋内。铁脚板在她背后,瞧清了这点动作,才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哦!原来是取蛇胆!”

  那女子一转身,怒叱道;“你还不走。意欲何为?”说时,怒容满面,两眼发光,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腰里刀柄。铁脚板仰天打了个哈哈,大笑道:“蛟龙出水被虾戏,我铁脚板这趟出门,真是流年不利,到处吃哑吧亏,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斗,走路要紧。”说罢,转身便走。那女子忽地赶了过去,嘴上喊着;“莫走!莫走!你真是川南丐侠么?”铁脚板不睬,直向大门口那重屏门走去。那女子急了,一耸身,从横堵里跃到铁脚板面前,拦住去路,急喊道:“尊驾慢行,我有话说。”铁脚板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不瞧你是咱们乡音和孤身女子,我真想教训你一顿,你疯疯癫癫的拦住我干什么?我是川南丐侠便怎样?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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