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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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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谈了一阵,杨展正想开门见山的,谈到切身问题.忽然有人传报,前厅寨主们有事请她出去,这才打断了她的谈锋。叫过原先进来领路的侍女,悄悄嘱咐了一阵,便命他领着杨相公送回客馆。临走时,却跟着杨展身后,很恳切的说;“贱安身世,相公多已明白,对待相公,自问绝无一毫歹意,明知相公归心如箭,可是入川路上兵荒马乱,确是实情,戏妾为此事正在想法,使相公安返乡,不必挂虑在心,明日还有要事相商。”叮咛了一阵。才含笑退入另一间复室去了。 侍婢提着纱灯领着杨展穿过外间书斋,却没走原路,也没经过前厅,从书斋侧面一拐弯,进了一重垂花门,通过一个小小的花圃。便到了一所极精致的小院子。升阶入室,进入中堂,左右两间屋子,侍婢掀起右侧门口湘帘,请他进房。屋内虽不及书斋的古雅,复室的辉煌,却也茜窗榧几。四壁琳琅,屋内正有一个垂鬓雏婢,立在贴壁琴台边,在三明子的烛台上,点上了三支明烛。门外脚步响处,又抢进一个大一点的丫头,挟着锦衾角枕之类,在床上铺陈起来。点烛的雏婢。顺手又在靠窗书案上,一具古铜褛花香盒内,焚上了一盘回纹细篆香。杨展想得奇怪,使向领路的女子道:“客馆不是在坡脚下那所屋内吗,怎的领我到了此处呢?”那女子说;“这是我夫人十分体贴相公,特地请到内宅安息的,因为夫人对待相公,确是一番诚意,道爷两眼最能识人,说是相公是位非常人物,可是我们几位寨主,未必和夫人一样心思,万一在坡下客馆,有点鲁莽举动,便不是夫人待客之意了。这儿是内宅,夫人号令森严,除出道爷,不论是谁,轻易不敢进来的。”杨展说:“既然夫人平时内外有别,我虽然是个远客,似乎在此下榻,多有不便。不如仍回原住的客馆去吧。”那女子朝杨展瞧了一眼,抿嘴一笑,却不答话。窗口点篆香的女子,忽然转身笑道:“杨相公,你瞧瞧床上香喷喷的枕被,还是我夫人自已用的哩,相公还不肯领情,真是……”一语未毕,铺床的丫头,翻身娇喝道:“谁要你多嘴,仔细你的皮!”杨展心里怦怦然,不好说什么,半晌,才向领路的女子说:“我那书童和一点行李,都在外馆,两下里隔开,似乎不大方便……”那女于答道:“相公放心,夫人已差人知会小管家,一忽儿便带着行李来了。对面一间,便是安置小管家的,连相公的宝马,叫什么乌云骢的,也在这屋后内厩,和我们夫人骑的那匹照夜白,一块儿喂着,两匹马都长得异样的俊,一白一黑,真象一对似的。”杨展一听乌云骢便在屋后,忙命女子领着去瞧一下。那女子应命。领着他出了房门。从阶下花圃一条小径,通到屋后,矮矮的短墙,围着一片土地,地上几株森森直立的古柏,树后盖着几间马厩,马真通灵。杨展还未走近厩前。乌云骢已在厩内长嘶起来。他进厩察看了一下,乌云骢好好儿的。也就放了心。隔壁厩内,时起蹄掌蹴地之声,大约是齐寡妇的照夜白。心里有事,懒得看人家的马,匆匆的回到前面屋内。焚香铺床几个丫头不见了。桌上却多了一个红漆十锦格的点心盒,盒上一张字条。写着“且住为佳”四个字,笔迹秀逸,料是齐寡妇的亲笔。他对着“且住为佳”四个字,不禁默默出神。忽听得脚步声响。仇儿脸上喝得红红的。背着莹雪剑,提着行李弓箭,跳进屋来了。仇儿一进屋,领路的女于说了声:“相公早点安息。”便退出屋外去了。 仇儿把行李宝剑卸下,忙不及问道;“相公,怎地又把我们提到这儿来了,这是什么处所,他们对我们究竟预备怎样?相公,我真被他们闹糊涂了。”杨展笑道。“瞧你喝得红光满面。大约也没有亏待你。”仇儿摸摸自己面颊,忸怩着说;“相公走后,我正心里不安,有两个大汉,和我称兄道弟的谈了一阵,便拉着我到另一间屋内。大吃大喝,谈话之间,我不知相公对他们说什么,正愁着不知怎样应付才好,不料他们并没问长间短,只捡没要紧的说,我也想用话试探,他们口风也紧,被我问急了,只推说他们瓢把子号令极严,不便乱说。虽然如此,到底被我无意中探出一点点来,据他们说,黄粱观涵虚道士,是齐寡妇的干爹,本领最高,也就是江湖传说,穿山甲碰着吃大亏的怪老头,金眼雕飞槊张这般人,非常怕他,齐寡妇面前,也只有这个老道说得上话。我吃完了夜饭,陪着我的人,又和我瞎聊了一阵。后来一个女子走来,说是相公吩咐的,才带着行李,跟她到这儿来了。一路进来,我暗地留神,并没有喽罗们戒备,简直不象占山为王的路道,只进门时,远远瞧见一座大厅内灯烛辉煌,似乎厅内有不少人,在那儿谈话。其余一路走过的所在,连鬼影儿都没得一个,这是怎么一回事?人家说得塔儿冈,不亚如龙潭虎穴,依我看来稀松平常,相公,我们不管他们好意歹意,我们赶路要紧,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一溜,大约没有什么为难的,相公你瞧这主意怎样?”杨展笑道:“你真是一相情愿的孩子话,你瞧着鬼影都没一个,你要知道不露面的比露面的厉害得多,否则,也不成为大名鼎鼎的齐寡妇了,其实他们怎样厉害,倒没有大关系,我们要走时,一样得想法子闯出去,不过现在没法走,你还不知道,二十万两饷银,依然落到他们手中了,王太监和虞二麻子,却被他们生擒活捉,快弄到塔儿冈来了,王太监和二十万两饷银,不去管他,我为了虞二麻子正在犯愁呢。再说,黄河渡不过去,也是枉然。”仇儿听得吃了一惊,杨展粗枝大叶地和他悄悄一说。仇儿才明白了。 一夜过去,倒是平安无事。主仆二人清早起来,便有二个俏丫头。进来伺候,香茶细点,流水般供应,在京城廖侍郎家中作客,也没有这样殷情舒服,反而弄得主仆,好生不安。杨展夜里睡在床上,枕畔衾角,时时闻到温馨柔腻,不可名说的一种异香,心里又萦绕着那个雏婢泄露的一句话,心里七上八下的,未免想入非非。可是第二天从清早起来,直到太阳下山,主仆二人,吃喝之外。无所事事,除出几个俏丫环在面前穿花蝴蝶般殷勤服侍以外,并没有人进来和他们谈话,杨展暗地打量这几个丫头,虽然袅袅婷婷的似普通女子,可是行家眼内,从步履之间,可以瞧出她们,身上都有点功夫。倒是昨夜和齐寡妇盘桓了一阵,却瞧不出她有异样的本领来,忍不住向岁数大一点的丫头问道:“这一整天,你们夫人在家里干什么,还有那位涵虚道长,怎地也没露面?我想和那位道爷谈一谈,请你去知会一声。”那丫头笑道:“我们夫人和道爷,有事出外去了,此刻快到掌灯时分,大约也快回来了,夫人临走时吩咐,相公如感觉寂寞。可以到书斋随意鉴赏那边的书法名画。书斋贴近这儿,我领相公去罢。”杨展道:“夫人道爷,既然都快回来,我在这儿候着罢。不过一承夫人这样优待,实在不安,黄河那岸,还有几位朋友等着我,老在这儿打扰,也不是事。”那丫头不住地抿着嘴笑,杨展看她笑得异样,问道:“你叫什么?”那丫头低着头说:“我叫了红。”忽又悄悄说道:“相公安心,虎牢关几位贵友,不会等在那儿的了,也许这时己动身离开虎牢关了。”杨展忙问;“你怎会知道?”了红向杨展身后侍立的仇儿看了一眼。说道:“昨夜夫人已经派人渡过河去,通知贵友,叫他们安心上路,不必坐等相公。一半也是因为贵友中,有一位姓刘的,是划策什么‘金蝉脱壳’计的一位,叫他明白明白,人外有人,在我们夫人面前,是枉费心机的。”杨展仇儿听得,面面觑看,杨展急问道:“夫人既然能够派人渡过河去,可见黄何仍有渡船相通,南岸官军封船之说,并不可靠了。”了红说:“难怪相公有这么一想,相公还没知道我们塔儿冈的威力,黄河北岸一带,有我们暗卡,常年藏着我们自备渡船,官军们只能劫掠民船,想敢在虎身上拔毛,所以相公渡河时,只要我夫人一纸命令好了,不过渡河容易,从河南奔荆襄入川的一条路上,听说乱极了,相公带着乌云骢宝马,更不易走,我夫人正在替相公设法呢,所以相公最好在这儿安心住着,我们夫人自会替相公打算的,相公!你知道夫人对待相公,真是十二分的……我们还是第一道见夫人敬重人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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