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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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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刑部总捕金眼雕虞二麻子,川籍,六扇门中之杰出人物也。年老退役,恩养于某监之门,九门六班快手,多为其弟子行。近以九奶奶香巢一案,情况迷离,诸捕束手,不得不求教于退隐之师门。虞二不愧斫轮老手,略一研讨,便得线索,盖九奶奶及侍女们所述,是晚不速之客,品貌气度,语多川音,及八指尸身,连中要害之三枚金钱镖,最为瞩目,借此可以推测其人之身份籍贯,及武功造诣。又以各省武举,荟萃京门,武闱题名,不难探索,应考者川籍无多,高中者舍君莫属,此犹臆测,未得佐证,于是虞二老当益壮,乘君夜出,潜入寓齐,窃得一枚金钱,与尸身所得,合若符契,案乃迎刃而解,而君等危矣……” 杨展看到这儿,背脊冒着冷汗,暗喊:“坏了!坏了!”原来这种金钱镖,和市上通用的制钱不同,有大有小,按照各人所练功夫和腕力取准的尺寸份量,叫巧匠加工打造出来的,当然可以作为案犯的有力证物,有了这样证物,杨展已落入法网之中,一人落网,牵及全局,像三姑娘曹勋仇儿等,便难置身事外,连并未知情的廖侍郎,都有隐藏凶手的处分了,杨展如何不急?一看下面还有许多话,忙又看下去: “然虞二非老悖,彼等遇棘手之案,固有明破暗不破,暗破明不破之神通。所谓明破暗不破者,大抵张冠李戴,以假冒真,以大化小,甚至元凶自购顶替,与彼等勾结,蒙蔽有司,借以塞责,所谓暗破明不破者,明知案犯,而犯非常人,株连者众,一经彰明,即彼等之身家性命,亦难安全,此等案件,彼等亦有闪展腾挪,假作痴聋之手段,香巢之案,迹类于是。盖君系新贵,本领非常,居停又系显宦,而死者一为比匪为奸,因众痛恨之恶僧,一为祸国权监之妖妾,遭池鱼之殃者,亦均非正人,且审度案情,迹近复仇,下手非一人,元凶谁属,尚成疑问,京城非外省州县可比,稍一鲁莽,立兴大狱,利害相权,不如缄口。然曹监既恸宠姬,又失心腹,追比责限,颇为凶横,事难顶替,策无两全,竟使七十退役之老翁,傍徨斗室,自悔多事,无异居炉上矣……” 他瞧到这儿,长长的吁了口气,似乎还有转机,难得这位老退役虞二麻子,居然识得大体,不过虞二为了难,事情还在两可,再说这封信是谁写的呢?谁有这样好心,特地暗暗送封信来通知我,还把案内唯一证物送还呢?心里一转,急急的再看下去: “虞二系余旧交,适余卷游东塞,悄然来京,下榻虞处,虞二密谈此事,且求决策。余不禁惊喜交并,且复失笑,即告以君之品德及出处,并代划策,谋寝其事,而老朽亦施故技,夜入曹邸,示惊权监,铩其骄炎。另由虞二暗施手段,以类似金钱,掉换原证,痕迹既泯,即换他人,亦难探索。用将尊镖四枚,随函附缴,从此当可高枕无忧。此即香巢一案,暗破明成,先张后弛之内幕……” 杨展不由得惊喊着:“这是谁?这是谁?对我这份恩情太大了!”嘴上喊着,两眼跟着信内的字,一字都不敢放松,叨叨不绝念下去了: “然余颇有所疑,虞二亦欲暗究真相,君千里应试,竟轻身涉险,为人复仇,于冠盖云集之地,似非智者所宜出?且彼姝之子,亦具身手,薄游香巢,形同挟邪,此女又属何人?种种疑窦,未便面质,遂使龙钟二朽,鸡鸣狗盗,作无事之忙,伺隙潜踪,多方侦索,始明底蕴,于此益佩君之侠肝义胆,非常人所能企及。然国势危矣,道远多梗,君其速返,以慰倚闾,蜀险可守,君宜与川南三侠,速起图之,余亦欲骋其朽骨,潜入晋陕,一觇揭竿而起者,究系如何人物?或亦有助于君等也。虞二亦有心人,业已暗识英姿,自谓老眼无花,君必鹰扬虎食,建立非常之业。 然君知虞二麻子究为何如人乎?盖即老朽义女锦雯之伯父行也。锦雯幼孤露,虞二挈以付余,余近又挈以付君之萱帏,人生聚合,洵有前缘,尚冀成全终始,使孤寄者,得追随贤伉俪,以收同济之美。此函入君手,余芒鞋竹杖,已先君等出京,将越太行而登华岳矣。” 信尾并没具名,但杨展看完了这封长信,便知是一去无踪的鹿杖翁所写,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见天下事百密难免一疏。喜的是幸亏机缘凑巧,鹿杖翁赶来弥缝其事,此老对我真可算得知己之感,恩情如许,叫我如何报答?他信尾提到雯姊,音在弦外,“追随”“同济”之语,更形露骨,又叫我这样安排才好呢! 第二天清早,杨展仇儿主仆,刘道贞三姑娘夫妇和曹勋五人,结伴登程,离京返川,五人都骑着马,除杨展一匹追风乌云骢以外,其余四匹马,都是化重价选好的长行脚程,因为路途不靖,各人在马鞍上,只捎着一点简单行李。刘道贞虽然是个文人,平时却也喜欢驰骋,骑术并没外行。三姑娘做了一个蓝布套,把铁琵琶套上背在身后,脸上却蒙着挡风沙的黑纱,一半还顾忌着香窟凶案那档事,总得谨慎一点。杨展肚里有数,有虞二麻子从中维持,不致再出毛病,不过鹿老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己又匆匆出京,没法和虞二麻子周旋一下,似乎礼教稍差。但鹿老前辈信内,说他恩养某监门下,大约也是八指禅师一流人物,这种人不见也罢。不过回家去,在虞锦雯面上,有点欠缺,路上想起来,总有点不安似的。这档事,他没在刘道贞面前说出来,三姑娘更是蒙在鼓里。 杨展进京,是在仲春时节,这时出京,已到了仲夏,而且转眼就要进入伏暑了。北地虽然不比南方,在白天当头火伞似的太阳,射在长途奔驰的旅客们身上,也是汗流夹背,人马都不好受,所以杨展一行人,都赶着早晚凉爽当口,多赶几程,近日中时,便找地方打尖,没有打尖处所,寻个树林或山脚阴凉处所,避避当午的毒日头。上路时,每人都顶着蒲编宽沿的遮阳凉帽,随身兵刃,都捎在鞍后,杨展除一口莹雪剑,一袋金钱镖以外,却多了一张心爱的弓,两壶箭,弓是铁胎蛟筋的六石硬弓,箭是真真的雕翎三脊狼牙箭,这弓箭是他预备考武闱,在京花了重价,从一个破落户的武职世家物色到的,四川不易得到这样好弓箭,才一齐挂在鞍后。他胯下追风乌云骢,是他到京第一得意事,比中武进士还得意。说也奇怪,名马灵性,毕竟不同,天生的和杨展有缘,凶狞得像野龙一般的马,一到杨展手上,不到一个月功夫,居然被他调理得非常服贴,骑上去徐疾由心,绝不再发狞性。一路和别马同槽,也极少撩蹶子发野性了。可是生人休想近它的身,连仇儿每天替它喂料溜蹄,还得不断拍着它鬃毛,敷衍它一阵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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