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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三姑娘虽然身有武功,久闯风尘,到了真个找到仇人,千钧一发当口,一颗心也提到腔子里。因为当年花太岁武功不弱,事隔多年,也许本领益强,能否得手,尚无把握。跟着杨展,鹭行鹤伏,亦步亦趋,向仇人窗下贴近,五官并用,宛如狸猫一般,不敢带出一点响声来。贴着一排花窗下面的墙根,溜到后堂门口,杨展微掀软帘,一看后堂灯烛尽灭,阒然无人,两人蹑足而进,和花太岁存身屋子,还隔着一间套房,房门口也垂着一重猩红呢帘子。杨展矮着身形,把下面帘角拨开一点,瞧出套房内桌上只点了一支残烛,蜡泪堆得老高,一个青年侍女,斜倚着靠墙美人榻上睡着了。杨展艺高胆大,一迈腿,便进了套房,一伸手,窥准榻上侍女胸口软骨黑虎穴轻轻一点。

  这是眩晕难醒的穴道,点重了长睡不醒。像杨展手有分寸,也无非使她昏睡一时罢了。杨展一回头,三姑娘已跟踪入室,向她一招手,自己一塌身,悄悄地掩到里屋门边,微一探头,从门帘缝里瞧出两扇房门只虚掩着,透出室内说话的声音,八指禅师和七姨兀自在房内吃酒斗趣。杨展心里一转,急不如快,迟或生变,一缩身,向三姑娘耳边说:“你放胆进去,进门时须把两扇门推开,我自有法接应你。”三姑娘娇靥煞青,柳眉倒竖,微一点头,卸下背上铁琵琶,挟在左胁下,一耸身,到了里屋帘外。屋内似已听得一点声音,喝道:“小鸡子似的女孩们,懂得什么,罗汉爷此刻用你们不着,挺尸去吧!”三姑娘一咬牙,杏眼圆睁,一撩门帘,两臂一分,两扇房门,呀地大开,一声不哼,挺身而入。

  房内八指禅师酒兴未尽,兀自拥着曹府七姨,大得其乐,蓦见房门开去,闯入一个一身青,短打扮,挟着琵琶的异样女子,不禁一愣,却依然坐得纹风不动,只睁着一对三角怪眼,把三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指着喝道:“你是谁?这儿没有你这样人,你闯进来为什么?快说!”三姑娘往前一迈步。右臂一抬,指着八指禅师冷笑道:“我是谁,叫你死得明白,我是大同镖师左臂金刀的第三个女儿。花太岁!十年旧帐,此刻是你偿还血债之日……”语音未绝,三姑娘一侧身,左胁下铁琵琶已横在胸前。右手稳住前端琵琶颈,左手一托下面琵琶肚。机关一开,咔叮一声,一支三寸长的纯钢雪亮丧门钉,疾逾电闪,哧的向花太岁脑门射去。花太岁惊得一声厉吼,两臂一抬,竟把拥于怀里的爱宠,当作挡箭牌。而且也做了打击敌人的武器。满头珠翠的七姨,一个瘦怯怯的娇躯,竟被花太岁抛起,像一朵彩云似的,向三姑娘头上砸下来。三姑娘真还不防他有这一手,一闪身,只听得七姨尖咧咧鬼也似的一声惨叫,在三姑娘脚边,金莲一顿,立时玉殒香消,酥胸上已插着一支丧门钉,先做了情人的替死鬼。

  在七姨中钉跌死的一刹那,花太岁早已跳身而起,顺手捞起绣榻旁鼎立着的一人多高落地古铜雕花长烛台,顶端莲花瓣上,还签着一支火苗炎炎的巨烛,积着油汪汪的满兜烛油,花太岁顺手牵羊,把它当作家伙,而且心狠手毒,随手一抡,虽然花太岁立在酒桌那一面,可是蜡签上的巨烛,和满满的一汪积油,却向三姑娘兜头飞来。三姑娘一伏身,带着火苗的一支巨烛,飞落窗口,飞溅出来的滚烫烛油,却溅了三姑娘一身,幸而伏身得快,面上没有溅着。三姑娘却也厉害,伏身之际,不忘杀敌,乘机一按琵琶颈上的机括,又是咔叮一声,一支丧门钉,从桌子底下射了出去。花太岁眼光虽然锐利,苦于一张圆桌面隔着灯光,也不料敌人暗器,与众不同,来得太快,而且从下三路袭来,势疾锋锐,一支丧门钉,哧地穿透了他的右腿肚。凶狠的花太岁,咬牙忍疼,一声不哼,两眼闪闪,突得像鸡卵一般,手上长颈落地铜烛台,当枪使,前把一起,把中间圆桌猛力一挑,挑起老高,向三姑娘身上砸下。同时,哗啦啦一阵脆响,桌面上杯盘酒菜,粉碎了一地。三姑娘一退身,捞住砸下来的桌子腿,顺势一甩,把整张桌子,甩在上面金碧辉煌的床坑上。花太岁一声怒吼,恶狠狠平端着长铜烛台,利用顶端莲花瓣上七八寸长的尖锐铁烛签,向三姑娘直刺过去。三姑娘展开师傅铁琵琶的独门功夫,抡、砸、拍,崩、磕,和花太岁手上长铜烛台交上了手。一个凶淫和尚,一个风尘英雄,在这锦帏绣阁之间,竟作了拚死决斗之场。

  房内这样惊天动地一争斗,虽然是眨眼之间的事,夜深人静,声音当然震动了整个香巢。潜身门堂外面的杨展,暗喊:“要糟!”心里一急,把手上预备的两枚金钱镖,一抖腕,从门帘缝里飞了进去。房内花太岁疯狂如虎,挥动手上长烛台,已把三姑娘逼得娇汗淋淋,那料到门外还有伏兵。暗器上身,躲闪不及,一中左眼,一中右肩,脸上立时血汗齐流,手上铜烛台劲力一挫,被三姑娘铁琵琶用力一拍,落在地上,顺势反臂一抡,向花太岁胸口劈去。满以为敌人已受重伤,不怕逃出手去,那知花太岁真个厉害,他左跟虽血肉模糊,尚非致命,一见敌人琵琶迎面劈来,势沉力疾,自己双手空空,忙一吸胸,一侧身,琵琶落空,顺势左掌向下一截,向三姑娘右腕上斩去。三姑娘一击不中,敌掌已到,疾一拧身,微退半步,正想换招,猛见花太岁双足一顿,人已跳上窗口上的琴台,右肩一摆,哗啦一声响,一扇排窗,竟被他肩锋撞散,人也跟着碎窗飞了出去。不过花太岁飞身出窗时,嘴上却惨吼了一声。原来杨展又送了他一枚金钱镖,又中在后腰上。

  花太岁穿窗而出,杨展一镖发出,人已窜进房内,喝声:“快追!”一个燕子穿帘,身子已经飞出窗去。三姑娘一眼瞥见,被花太岁甩落那支巨烛,火苗未绝,已把窗幔点着,烧了起来,又听得别的院落内,已有惊呼之声,料知九奶奶闻声惊起,忙把琵琶一挟,跳上琴台,窜出窗去,再一耸身,落在花栏外面草地上,只见杨腰纵上一丛假山上面,四面探看,倏又飞身而下,向三姑娘说:“秃驴身上受伤,已难上房,这一忽儿功夫,竟躲得踪影全无,这儿房子曲折,路道他比我们熟悉,九奶奶们已经起来,不能再留连了,我们快退。”说罢,便向前院飞驰,忽地脚下一停,向三姑娘说:“不好!我们住的房内,还留下几件衣衫,日后难免从这几件衣服上出毛病,还得把它带走才好,你在这儿停一忽儿,我去去便来。”说罢,飞一般向东面一所抱厦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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