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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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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功夫的人,真到了纯化之境,便已心平气和,理智明澈,反而不易起争执了。不瞒诸位说,老僧当年,也是好争闲气的人,现在才明白争闲气的无聊,练功夫不是为了争斗才练的,正为世上争斗得太厉害了,太没有意思了,才苦练出一身本领来,防止争斗,熄灭争斗,这里面道理,一时说不尽。诸位只要瞧一瞧,“武”字,明明不是“止戈”两字吗,诸位都是聪明人,毋庸老僧饶舌。奉劝诸位,大家回去都细想一想,双方都退让一步,消解了多少杀机,种下了多少善根,岂不是好!”老和尚苦口婆心的一番话说完,黄龙突然惊呼道:“唔!我明白了,你定是乌尤寺的方丈,破山大师了!”黄龙一喊出破山大师来,身后站着的江铁驼。一声怒吼,抢了出来,指着破山大师喝道:“满嘴假仁假义,你当年用五行掌把我父亲击落江中,害得我父亲吐血而死。你现在倒充没事人,来说风凉话了!” 破山大师向他点头道:“不错,当年有这段事,原来你就是琵琶蛇江五的后人,也就是擂台上的江铁驼。好,子报父仇,理也说得过去,但是你要明白,当年你父亲用琵琶掌煞手,想制我死命,我不能不救自己的命,才用五行掌把他推落江中,那时我这一掌,并非致命,以后你父亲吐血而死,是否为了我这一掌致命,还是另有别事,其中很有分别。即使为了我一掌致命,请你想一想,假使你处在我当年情形之下,怎样办呢?事隔二十年,和你也没法解释,你也听不入耳,来,来,来!老僧成全你一片孝心,父仇之报,一掌还一掌,天公地道,老僧风烛残年,死也不屈,不论你用什么掌法,尽量施展,老僧不闪不躲,也不动手还招,承受你一掌之仇,了结当年一段孽障。诸位在场的都是见证,你就下手吧!”说罢,双手一背,垂眉闭目,静等江铁驼一掌击来。这当口,江铁驼把手上腾蛇棍向腰里一围一扣,一个箭步窜到破山大师面前,一瞧破山大师低眉闭目,满脸慈祥恺侧之态,忽地心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应,竟狠不起这颗心来,突然面色惨变,大喊一声:“罢了!”一跺脚,转身便走,头也不回,竟一人向大佛岩下走了。江铁驼出其不意的一走,似乎又出于黄龙一班人的意外。破山大师却点头叹息道:“不忍之心,人皆有之。江铁驼这点善因,将来也许得到善果。”说罢,向黄龙等连连合十,微微一笑,便也飘然下山去了。 破山大师一走,铁脚板过来,向黄龙拱拱手,说道:“破山大师句句金玉良言,我们都得自己反省一下,如果今晚的事,还是为邛崃派和华山派的争执,我可以明白的说一句,以后华山派只要不和我们过意为难,各凭天理良心做事,过去的事都可一笔勾消,在下言尽于此。今晚虚邀,改日再行陪礼,失陪失陪!我们要先走一步了。”说罢,向众人一拱手,返身便走,和七宝和尚,余飞,摩天翮,仇儿一同跃入林内,走得踪影全无,生生把黄龙这班人僵在那儿。黄龙这时已闹得意兴索然,满盘打算,全都落空,用智用力,都不是人家对手,这次劳师动众的来到嘉定,依然落得个灰头土脸,越想越不是味儿,只好和同党们把活僵尸弄下山去,同回船中,立时开船,回转成都去了。 上面的事,便是七宝和尚神气活现,向杨展瑶霜两口子所说的后部玉三星。两人听得前后玉三星的故事,才明白这件东西,还起了这么大的风波。昨晚的事,虞锦雯独臂婆都清楚,说不定连小苹都有点知道,只有咱们两人,被人家瞒在鼓里,换了平常日子,第一个雪衣娘,便要翻了,定得责问人家,为什么把两人瞒住,可是昨夜是什么日子,人家完全是一番好意,让两人美美满满的安度洞房之夜,说起来,还得感激人家,还得谢谢人家,但是这种道谢的话,是无法出口的。杨展没有主意,旁敲侧击的说道:“原来三位在那三尊玉三星身上,费了这么大的心机,我们却安然坐享其成,这叫我们心里太不安了。我们没法报答三位,拣日不如撞日,今晚我们两人,在敝宅另备一点体己酒肴,好好儿的请请三位,还有那位道长摩天翮,昨晚和仇儿光降敝宅,更是不安,务请代邀一同光临。”铁脚板向七宝和尚余飞大笑道:“你们听听,我们口福不错,今晚这一顿,是姑爷亲口说的体己酒肴,那还错得了。”七宝和尚也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还得送点体己东西。”铁脚板双手一拍,笑道:“对!那三尊玉三星虽是宝物,毕竟是死的,现在我们三人人情做到底,还得送一尊鲜活迸跳的东西。”杨展瑶霜听得莫名其妙,连破山大师也被他们蒙住了,余飞向杨展笑道:“我们三人在成都便商量停当了,臭要饭的意思,是姑奶奶收了个得意的小苹,姑爷身边还没有得意的书僮,未免减色,凑巧铁拐婆婆的孙儿——仇儿,心地玲珑,祖传的轻身功夫,很有可观,跟着我们三人不是事,也耽误了这孩子的上进,不如请姑爷收在身边,做个贴身僮儿,将来姑爷飞黄腾达,仇儿庇荫之下,也许有点出息,不负铁拐婆婆临死的托付,臭要饭说的鲜活蹦跳的东西,这件事,得请求姑爷姑奶奶成全的了。”余飞话刚说完,铁脚板便喊:“仇儿!仇儿!”仇儿从外屋进来,余飞便令向杨展瑶霜叩拜,杨展向仇儿仔细瞧了几下,向三人说道:“既然是铁拐婆婆后裔,都是江湖同源,怎能屈为书僮?”三人一听,知道杨展已经应允了,铁脚板便说道:“我的姑老爷,你到底还中点书毒,好汉不怕出身低,书僮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肯努力上进,忠心为主,将来仆随主贵,这领青衣,还怕脱不掉么?一言为定,回头便跟着两位进府好了。” 仇儿托身之所,片言定局,大家又说起活僵尸的事来,连川南三侠也不明白活僵尸练的五毒手,有这样厉害,占身便受其毒。瑶霜更是追根究底,向他父亲探问这手功夫,什么练法,他这两手鬼爪子怎会这样毒法?破山大师大笑道:“这种算不了什么出奇功夫,除出自己找死的活僵尸,也没有人愿意练这手冷门功夫的,活僵尸如何练法,我不得而知。当年马风子练这手功夫,我倒有点知道,据说练法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找齐了各种应用东西,必须于清明节交节的时候,取用夹底泥三十斤,所谓夹底泥,便是要掘到五丈以下的净土才合用,把三十斤夹底泥存在砂缸内,再到深山去,活捉四脚双头蛇一条,绿背朱砂肚的大蜥蜴一只,尺长金背蜈蚣一条,碗大黑毛蜘蛛一个,雌雄金线蛤蟆十对,这五种毒虫,都有出产之处,便得到各省出产地去用心捕捉,捉活的更不是一件容易事。捉全以后,还得好好喂养,必须到五月端午交节时,把五种毒虫,一齐放在砂缸夹底泥里边,用木杵捣烂,再用铁砂白醋各十斤,烧酒五斤,青铜砂二斤,混在泥里边,然后把这几十斤奇毒无比的干泥,放在坚实的木臼内,朝夜不断的,向木臼内的毒泥,拍打抓斫,和练习各种掌法一般,寒暑不断的练过三年,才能功成。一占人身,毒便入骨,不过初练习时,每次练完以后,必有解毒秘药洗手,等到功夫快成时,手臂其黑如漆,只要一吐劲,毒气便从指上发射,中人必死,端的阴毒无比,不过把‘隔山打牛’或混元一气劈空掌等功夫,练到家时,不等他近身,一挥手,便把他打出远远去,这种阴毒功夫便没有用了。”瑶霜笑道:“这种功夫真没法练,那五样奇怪毒虫,我听也没有听见过,我真佩服活僵尸,真肯下死功夫,练这种鬼功夫。”破山大师笑道:“这种功夫称作“鬼功夫”一点不错,活僵尸不出十天,定然变成真僵尸了,活僵尸自作自受,不去说他。昨晚华山派黄龙这班人,又受了一次教训,依我看来,黄龙从此大约不易兴风作浪,最不济也可相安一时,黄龙有了悔悟之心最好,如依然对你们怀恨,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大家散席以后,杨展瑶霜向破山大师告辞,和川南三侠约好当晚在家相候,杯酒谈心,便带着铁拐婆婆孙子仇儿返城回家去了。 川南三侠和杨展盘桓了几天,离开了嘉定。杨展瑶霜新婚燕尔,也转瞬过去了好几天,杨老太太对于义女虞锦雯的一番打算,因为杨展和他母亲在暗地里母子商量了一阵,杨老太太明白了自己儿子的心意,一时不便硬作主张,只有过几时再说。冷眼看他们夫妻对待虞踪雯,非常体贴周到,真和同胞手足一般。虞锦雯深受感动,自己也不以外人自居,相处如一家人,伺奉杨老太太,也和亲生儿女一般,杨老太太有这三人在膝前侍奉,笑口常开,一门和洽,也是其乐融融。 有一天,外面家人传报,成都监临武闱兵部参政廖大亨返京复命,路过嘉定,上岸登门拜访,杨展慌忙衣冠出迎,盛筵款待。席上廖参政说起陕北饥荒激变,义军四起,势成燎原,东虏变衅迭起,后患堪虞,国家多事之秋,正是豪杰奋袂而起的机会,再三嘱咐杨展,来春务必进京会试,扬名天下,替国家出力。杨展对于这位师座,有算知己之感,自然唯唯答应,师生盘桓了一阵,廖参政才分手登舟,自回京师。这时已到冬季,转瞬便要过年,杨展预定过了新年,便动手北上,赴京会试。杨老太太把这桩事,当然看得非常郑重,老早指挥家下人等,替杨展预备出门长行的应用东西,瑶霜却暗地和丈夫私下商计,要跟着杨展同赴京师,作一次壮游,只怕在杨太大面前,没法启口,只好暂闷在肚子里。同时虞锦雯心里,也暗暗起了一种念头,她在杨家相处非常和美,对于杨老太太的一种慈母之爱,更是感入骨髓,但是她对于义父鹿杖翁一去无消息,心里也常常惦记,恨不得出去四处寻访,才对心思,无奈到了杨家,安富尊荣,已成了闺阁千金的派头。和在鹿头山江小霞家中情形,大不相同,那能说走就走。这几天,杨老太太预备儿子出门的事,瑶霜也在她面前,暗地吐露愿和丈夫到外面走走的意思。她心里便起子念头,自己能够同她们夫妻一块出门,沿途探听自己义父鹿杖翁消息,岂不是好,无奈想到杨老太太跟前侍奉无人,怎能三人一同离开,这是万难办到的事,便是瑶霜想和丈夫同行,也是白废心思,杨老太太决不会允许的。其实瑶霜和虞锦雯,原非闺阁中琐琐裙钗可比,每日深处高堂大厦,锦衣玉食,日子一久,便像飞鸟困笼一般,未免有点静极思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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