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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小苹一瞧洞房内诸事俱备,辰光不早,指挥几个使女退去,自己在杨展瑶霜面前,放了两杯香茗,道了安息,便要抽身。瑶霜忽然唤住道:“小苹,我和相公的宝剑暗器呢?”小苹悄悄说道:“老太太吩咐过,叫我收起来,说是新房内,取个吉利,不准搁兵器呢。”杨展笑道:“你悄悄的只把小姐的蝴蝶镖拿进来,两柄剑搁在外屋好了。

  你不是在新房外屋打铺吗,晚上可得留点神。今天经过曼陀罗轩茶馆,似乎瞥见几个不三不四的脚色,刚才七宝和尚也提到了,也许豹子冈一般匪徒,没有死心,跟下来,出点花样也未可知。”瑶霜皱眉道:“这儿可不比成都,万一有点风吹草动,千万不要惊吓了老太太。”小苹笑道:“相公小姐望安,刚才独臂婆私下对我说,宅里屋大人杂,相公小姐的喜事,震动了远近,贺礼又堆了一屋子,她早已存心守夜了。老太太那边,有虞小姐伴着,万无一失。虞小姐刚才还对我们小姐说,今晚不比往常,小姐和相公,无论如何,不许动刀抡剑,也不会有事发生,她自会当心,到前前后后巡视的。”小苹说毕,含笑退出,顺手把房门虚掩上了。

  良宵苦短,杨家表面上,好像平安无事的度了新婚之夕。第二天杨展夫妇清早起来,到老太太屋里坐了片刻,留宅的亲眷们相见之下,彼此又是一番道喜。早膳用后,老太太又替新夫妇安排好一件大事,吩咐外面轿马伺候,新郎新娘到乌尤寺拜谒老丈人破山大师,照俗例便是“回门”不过新娘“回门”回到和尚寺去,又是一桩笑话。

  杨老太太却有办法,她早已预备下布施全寺僧众几百套僧帽僧衣僧鞋,有钱人家好办事,新郎新娘动身赴乌尤寺时,轿马后面,许多家人挑着香烛和布施衣鞋担子。另外备了体己的几色礼物,是孝敬老泰山破山大师的。人家一瞧,杨家敬佛修善,杨武举新婚之后便拜佛,聪明一点的,便知道是新郎新娘回门,只要瞧这许多布施东西,为什么不挑到别处寺里去呢。

  乌尤寺全寺僧众,早由杨宅家人通知,新郎新娘轿马到了山门口,全寺僧众,按照檀樾布施的例规,擂鼓敲钟,排班迎接。老方丈破山大师却没出来,杨展瑶霜拈香点烛,参拜了前后殿诸佛以后,吩咐家人们,把布施衣帽,按名发放,全寺僧众,皆大欢喜。布施完毕,只命两个书僮,挑着体己礼物,到了后面方丈清修之所,双双拜见破山大师。这位老泰山瞧得面前自己训练出来的一对娇婿爱女,真是威凤祥麟,天生佳偶,让他平日禅悦功深,多年面壁,也不由的呵呵大笑,十分得意。想起当年自己“巫山双蝶”的前尘,面前这一对,无异当年老一对的影子。尘海沧桑,如露如电,又高兴,又感慨,觉得当年“巫山双蝶”纵横江湖,居然能够得到这样善果,都由于后来和载福积善的杨家,气机相感,情义交孚所致。现在惟求我佛慈悲,降福于这对小夫妻了。

  两夫妻在方丈屋内,并未坐下,因为破山大师向他们说:“昨夜你们家里,亲友满堂,喜气洋洋地过了一夜,哪知道川南三侠,替你们足足忙碌了一夜,替你们杨家做了挡风牌,把事情整个揽在自己身上,你们才能风平浪静的度过良宵吉夜呢。有友如此,真是难得。”杨展夫妇听得吃了一惊,瑶霜忙问道:“爹爹!昨夜怎样一回事?我们两人一点没有觉察,家里也没有动静,真个被三侠蒙在鼓里了。爹爹既然知道,当然和三侠见过面了,三侠观在什么地方?来的定是黄龙手下一般人了!”破山大师摇头叹息道:“事情没有像你们想的简单,里面还套着不少古怪的事由儿,我也不大十分清楚,你们跟我来,你们自己问三侠去。”

  杨展瑶霜惊疑之下,跟着破山大师,离开方丈室,出了乌尤寺后山门,到了从前杨展读书的一座小楼前。双门紧闭,好像无人,破山大师上前微一叩门,两扇黑漆门,呀的一声,从内开了半扇,探出一个小孩子头,一对猴儿似的小圆眼,向外骨碌碌一转,呲牙一笑,倏又缩进身去。便听得门内有人哈哈大笑道:“新姑爷新姑奶奶双双回门来了,今天我们三块料,暂充接待娇客的美差,乌尤寺驰名远近的一顿素斋,又稳稳地落在臭要饭肚里了。”

  双门大开,杨展夫妻一瞧门内说话的是丐侠铁脚板,身后贼秃嘻嘻的七宝和尚,土头上脑的贾侠余飞,都迎出来了,赶情川南三侠,一个不少,把这所现成的房子,暂时充作三侠的落脚处所了。三侠身后掩掩藏藏的,跟着瘦猴似的一个小孩子,一身玄色紧身短打扮,腰里围着亮银九节练子枪,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却没有见过,不知是谁?

  杨展瑶霜跟着破山大师进门,大家进了楼下向阳的一间客厅,大家落坐。寺里几个小沙弥,立时提壶挈盒,跟了进来,忙着张罗香茶细点。铁脚板向七宝和尚眉目乱飞,乱做鬼脸,七宝和尚脖子一缩,向他点点头,笑道:“臭要饭,你不用装怪样儿,我明白你昨晚忙碌了一阵,别的不要紧,肚里的酒虫又作怪了。我劝你忍一忽儿罢,我肚里洒虫,比你只多不少。你要明白,这儿有尺寸的地方,我野和尚在大佛似的老方丈面前,吓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你少和我做鬼脸吧!”两人怪模怪样的一吹一唱,引得众人大笑,破山大师也禁不住笑道:“两位宽心,这儿是杨家别业,与敝寺无关,我知道三位无酒不欢,早已打发杨府管家,骑马赶回去,向杨老太太讨取家藏美酒去了。”破山大师这样一说,七宝和尚铁脚板突然从座位上一齐站起,一脸正经地齐声说道:“长者赐,不敢辞!”七宝和尚还低低的念着“阿弥陀佛!”这一动作,又惹得大家大笑,瑶霜忍着笑说道:“你们两位不开玩笑,不过日子,昨晚究竟怎样一回事?故意在我们面前瞒得紧腾腾的,没有我父亲说起,到现在我们还蒙在鼓里呢!”铁脚板道:“姑奶奶!我们喜酒吃在肚子里,事情搁在心头,昨晚是什么日子,如果让一般吃横梁子的,动了杨府的一草一木,惊动了姑爷姑奶奶大驾,我们喝的几杯喜酒,算喝在狗肚子里去了。我们三块料,从此在川南这条道上,便没法鬼混了。但是事情也够险的,想不到多年匿迹销声的魔崽子,也出现了。昨晚这出戏真热闹,三侠拚命战群魔,最后如果没有尊大人,佛法无边,施展袖里乾坤,把群魔吓跑,此刻我们三块料,也许接待不了姑爷姑奶奶,也许落不了整头整脚了。”杨展惊道:“咦,连我岳父都出手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两位不要再吞吞吐吐了。”瑶霜更性急,催着快说,七宝和尚笑道:“事情已过去了,说不说两可,不过事由儿是我们这位药材贩子起的头,两位要听个热闹儿,让他细情细节的说明好了。”杨展瑶霜忙向贾侠余飞请教,余飞正要张嘴,铁脚板双手一搁,指着门外笑道:“慢来慢来!美酒佳肴齐来,药材贩子肚里一篇旧帐,且等在席上再说。我和狗肉和尚陪着大师细斟细酌,新姑爷新姑奶奶斯文一派,酒莱都有限,可以当作说书似的听你这段闲白儿,你就好好的孝敬一段吧。只是一张嘴怕有点忙不过来,还是说呢,还是喝呢?各人自扫门前雪,你就哑巴吃黄莲,我们顾不得你了。”众人大笑之间,果然门外抬进整坛佳酿,当面打开,酒香四溢,铁脚板七宝和尚促鼻乱嗅,手舞足蹈,大赞“好酒。”沙弥们调桌布椅,精致的素斋,也川流不息的送了上来。于是大家让破山大师居中首座,杨展夫妇居右,川南三侠居左,大家就席吃喝之间,贾侠余飞便把昨晚三侠战群魔的始末,详细的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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