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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九章 擂台上(二)

  雷九霄得意扬扬地站在台口,大声说道:“老子承擂主虎面喇嘛邀请,到豹子冈凑个热闹,会一会平时知名的几位老师傅,像这位马教师爷,说他是花拳绣腿,未免少差,但是出花拳绣腿,强得也有限,这种把式,根本不必上台,俺会的是成名高人……”雷九霄在擂台上一卖狂,岷江棚内便有一人喝道:“还有一个花拳绣腿,和你玩几下。”雷九霄向台下右面一瞧,只见棚内出来一个连鬓胡子的矮道士,年纪五十不足,四十有余,头上挽个道髻,身上香灰色短道袍,只齐膝盖,白布高腰袜,套着一双蒲编凉鞋,背着一口连鞘宝剑,衫履整洁,举止沉着,慢条斯礼地走上台来,雷九霄似乎眼熟,张嘴喝道:“来人通名。”

  矮道士从右面台阶,走到台口,离雷九霄五六步远对面立定,向雷九霄稽首道:“雷当家贵人多忘事,三年前贫道云游剑阁,无意之中,仗义救了一位抚孤守节的女子,那时曾与雷当家有一面之缘,不意雷当家心不甘服,纠台羽党,半路拦截,定欲制贫道于死地,幸蒙洪雅余侠客解围,得免毒手,其实贫道皈依三清,与世无争,当年这段公案,早已置之度外,不料今天巧逢雷当家,而且还佩服雷当家胆大包身,竟不怕两手血腥,积案累累,居然在大庭广众之间,耀武扬威,贫道便是心如木石,也不由得想起三年前旧帐了……”雷九霄吃了一惊,想起此人武功非常,岷江一带,称为矮纯阳,是邛崃派能手,当年纠合同道,把他困在剑阁栈道上,偏被洪雅余飞拔剑救走,还伤了两个同道,今日狭路相逢,真得当心应付,心里一转,面上狞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青城矮纯阳道长,幸会幸会。”说到这儿,一呵腰,反臂拔下背上亮银似的轧把翘尖雁翎刀,把刀一抱,杀气满面,厉声喝道:“牛鼻子还不亮剑,等待何时。”矮纯阳点头微笑道:“雷当家燕青八翻的拳术,早已领教过,今天再展仰展仰高明的刀法,”矮纯阳慢条斯理的话刚说完,正待伸手拔剑,雷九霄大喝一声:“哪有这些罗嗦,手上见高低。”便在这一喝声中,刀光一闪,人随刀进,一个独劈华山,疾逾电闪,已向矮纯阳斜肩劈了下去,矮纯阳剑未出鞘,只向左一上步,刀已落空。右臂一展,顺着刀背一压,一错身,左掌一穿,便变成铁扫帚,向雷九霄脸上拂去,霄九霄刀势被封,势不能不后退一步,才能变招,便在他后退一步之间,矮纯阳背上崩簧一响,一柄青铜剑已经拔在手内,剑花一起一个白蛇吐信,剑尖已到雷九霄胁下,雷九霄疾慌身形一转,劲贯右臂,单刀一抡,破招进招,展开五鬼夺命刀法,挑,压、斫、搠、抡,把一柄雁翎刀舞成一片刀山,恨不得立时把矮纯阳搠几个血窟窿,矮纯阳也怪,他这剑法也和人一般,不慌不忙地看关定势,随势封解,并没出手进招,台下看的人实在替矮纯阳担心,雷九霄得理不让人,尽是进手招术,一片刀光,不离矮纯阳左右,不过雷九霄无论用如何厉害刀招,总被矮纯阳很巧妙的封闭出去,看着他手上剑招,慢吞吞的令人担扰,可是刀锋一近身,自然不即不离地被他化解了,雷九霄把压底本领都施展出来,也占不到半点便宜,台下闲瞧的人不明白,还以为矮老道只有招架,无法还手。台上雷九霄可识货,知道不妙,这矮老道故意以静制动,想活活把自己累死。如果再不见机抽身,今天要难逃公道。雷九霄既狠且滑,故意把手上刀招,狠劈狠砍,心里却暗暗打脚底抹油主意。但是武术一道,练的是精气神,讲究心与臂合,臂与刀合,也就是“用志不纷,乃凝于神”

  的道理。雷九霄这时手上进招,心上想逃,递出去的刀招,当然已不能心手相印,其实矮纯阳早已成竹在胸,故意把雷九霄圈住,折腾他一个够,再下杀手,哪会让他得机抽身,这时雷九霄交手多时,已有点汗流气促,一想不好,慌极力把气提住,猛力用了几手五鬼夺命刀的绝招,矮纯阳依然左拦右隔,不慌不忙招架,雷九霄一想此时不走,等待何时,倏地抽招撤身,正想倒纵到左边台口,转身说一句场面话,略留体面,再纵下台去,哪知矮纯阳剑法,静如岳峙,动若源流,在雷九霄撤身当口,万不防矮老道突然改了进手招术,雷九霄足跟一垫劲,刚要倒纵而退,身形还未纵起,矮老道哧的一上步,剑随身进,青铜剑一个巧女纫针,刷刷两剑,已在雷九霄两肩琵琶骨下穿了两个窟窿,而且吐剑时一使手法,存心把雷九霄联着两臂一条总筋挑断,只听得雷九霄一身怪叫,手上雁翎刀,当的一声,掉在台板上,人已站不住,似乎摇摇欲倒,台下值台的庄客,忙奔上两个来,把雷九霄搀扶而下,一柄雁翎刀,也抬了下去,从此雷九霄,命虽不妨,两臂却废,大约不能再做独脚飞盗了。

  青城道士矮纯阳,上擂台时一步三摇,慢条斯理。下台时却其快如风,在雷九霄被人搀扶而下时,矮纯阳把剑还鞘,双足一点,已从台上飞身而下,回进岷江棚内了。矮纯阳身刚进棚,擂台上喝声如雷:“矮纯阳休走,老子虎面喇嘛会会你。”虎面喇嘛在台上一声大喝,台下闻名没见面的,才知这人便是和黄龙主办这次擂台的虎面喇嘛,大家一瞧虎面喇嘛的长相,实在太凶了,连心眉,大环眼,蒜鼻阔唇、广额宽颐,一脸横肉,色如淡金,又长着焦黄猬髯,连眉毛眼珠,都是赭黄色的。头上包着一块红生绢,身上披一件枣红箭衣,腰束一巴掌宽的蓝丝板带,足穿跌死牛的搬尖牛皮靴,身材高大,浑如铁塔。左臂抱着一柄九环厚背大砍刀,右手指着岷江棚内,瞪目如灯,连喝“矮纯阳休走,矮牛鼻子替我滚回来。”不料虎面喇嘛大喝如雷当口,突然又是一声怪吼,见他用右手一遮双目,手指缝里鲜血直流,把台板跺得山响,大喊:“你们快来,老子中了暗算了。”这一嚷,突生怪事,台下各棚内,立时一阵大乱,忽听得台下人丛内,发出一个刺耳的声音,喊道:“诸位休乱,这是俺们家务,别人管不着,听我对你们说。”这一喊,更是惊奇,千百对眼珠,舍了台上的虎面喇嘛,转向台下,找寻突然怪喊的人。

  这当口,台下人缝里挤出一个四肢不全的怪妇人来,向绳栏底下一钻,钻进绳栏内台口中间走道上,朝着台上虎面喇嘛哈哈怪笑,笑声刺耳,宛如枭啼。这时大家才看清这怪妇人年近五十,一身装束,好像街上缝穷婆样子,凶眉凶目,满脸狠戾之气,左臂已断,只剩一条右臂。手上拿着两尺多长的一支竹管,人们还以为她拿着箫笛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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