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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我立时召集飞天狐留下的几名苗人,挨个拷问,他们受不住刑罚,果然吐出实情,把擒住龙土司和几十名苗卒的消息,象请帖一样绑在箭上,射了出去。搜查身上,还有报告玉狮子进谷,和释放龙土司的一张消息,还来不及绑在箭杆上射出去。人猿到底不及人的诡计多,便是人猿看到他们射箭,他们也可以假作猎射禽鸟取乐,哪识得箭上有奸细呢?

  我问出情由以后,这几名卧底奸细,情不可恕,只好喂了群虎和人猿了。我处决了奸细,便推测这班苗匪既已知道我释放了龙土司,却不知我为什么释放。他们还在一心一意的想夺去金驼寨的黄金,听到我释放了龙某,当然要疑心我和金驼寨有联络。尤其龙某回家以后,金驼寨人们争传沐二公子救回龙某的事,苗匪们更要疑到我和你们也有关系了。

  飞马寨路程不远,请柬偏在这时到来,这便可以想到请柬上越说得好听,其中越有文章。真所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了。

  我岂能惧怕他们?当然‘单刀赴会’!其实我身上一片铁都没有带,但是我惦记着你们,便写了那封信,亲身送与你们。本想和你们见面,因为那晚我要暗探五郎沟岑猛一下,我早知道五郎沟是岑猛、黑牡丹等人的落脚处所。未赴会以前,也许可以探出一点诡计来。不过我临时又转念,想暗地探听一下你们决定走的日子。他推开窗门瞧我时,其实我在屋上没走,他窗户一关,我便翻下屋檐来。

  不料听出你们两口子商量了半天,第二天走是决定了,却不放心我,要夜探飞马寨,暗地保护。我本想阻止你们,一转念,这样也好。飞马寨岑猛除去会耍几口飞刀以外,也没有大不了得的人物,教你们看看苗匪举动也好,我可以暗地跟着你们。我听得你们决定了计划以后,说到旁的事上去,我才离开到五郎沟去了。”

  罗幽兰面上一红,忸怩着说:“姊姊,你老这样偷听,怪难为情的。我和他私下交涉,有真有假,你听了不要误会才好。”

  罗刹夫人一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一面向沐天澜微微媚笑,拍着她香肩说:“我的好小姐,你放心!姊姊定然教你喜欢,不会成冤家的。”

  罗幽兰记起那晚说过“欢喜冤家”的话,一发不好意思了,却向沐天澜娇嗔着说:“今天你不把姊姊拉回家去,看我依你?”

  罗刹夫人把怀里罗幽兰扶正了,笑着说:“我的小姐,你拉我去怎的?一个罗姑娘还没有定局,再添一个罗姑娘?还是剪头去尾叫我刹姑娘呢?我还是夫人哩!不用费心,我们且说正经的。第二天我以为照你们夜里的口气,定是一早动身的。我在要道上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以为你们不走了。等到日色过午,气得我什么似的,翻身往回里走,走不了几步,才见你们大队人马来了。

  我因为要暗暗地跟缀你们,连代步都不预备。你们在山冈上走,我便在冈下走;你们在有路的地方奔跑,我便在没有路的地方纵跃。两条腿跟着四条腿的跑,真够受的。太阳下了山,天气忽然变了。你们派两个家将探问宿处,偏问在飞马寨预先埋伏的探卒口中。我藏在树林内,亲眼瞧见一个假扮猎户的苗人,蹑手蹑脚的在林后一条小道上,牵出一匹马来,飞一般跑向飞马寨去了。

  我知道你们要上当,一直跟你们到胭脂虎的寨内。我在屋上,暗地瞧出胭脂虎行动之间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武功,寨内尽是一群蛮婆。我心里放了心,料想你们两人对付她们绰绰有余,何况还有二十名家将哩。我既然到此,飞马寨近在咫尺,不如先探一探岑猛再说。

  万不料我把事情看得太轻,略一大意,几乎误了大事。

  想不到江湖下三门使用的蒙汗药,胭脂虎这苗婆也有这一套。

  所以什么事免不了疏忽,免不了发生意外,一有意外,本领便没有什么用处了。我又仗着从小纵跃崎岖的山道,不论黑夜白天,眼神充足,一样纵跃自如。因此我又大意,离开了你们,向屋后山峰便跑。由于路径不熟,峰后又天生的乱石丛莽,不易找出路迹来,跑了许多冤枉路,耽误了一点工夫,才找到岑猛的大寨。

  那时黑牡丹还没有现身,平台上只有四近的几个苗匪头目,岑猛也不在场。我在平台后面几层屋上搜寻,才搜到岑猛所在。正有一个苗婆,向岑猛报告,说是:‘二姑用蒙汗药擒住了沐二公子和二十名家将,二姑已把沐公子弄到竹坞里去,可是另外有一名女的,却被她识破机关,没有上钩,大约已溜走了。’

  可笑岑猛到底是蠢货,一听他妹子擒住沐二公子,便高兴得跳起来。只嘱咐苗婆切勿声张,他自有主意,却没有听他理会到溜走的人,也没通知别人,只管仰着头打他的歹主意。可是我一听到沐二公子被胭脂虎擒赴竹坞的话,顿时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赶快救人要紧。急急离开飞马寨,找竹坞所在。既名竹坞当然有竹,一大片竹林,原是来路经过的,记得便在飞马寨后面。

  我赶到竹坞,寻着胭脂虎住所,原来是用岩石叠成的一所阁楼,带着两旁几间小屋。楼上灯光通明,四面都有竹栏。

  下面小屋外面,一群苗婆交头接耳的在那儿悄悄说话。我从黑暗处所,跃上楼房。正面楼下人多,不便窥探,好在前后都有窗户,我从后窗往里窥探。这一窥探,我几乎笑出声来。

  用不着我去救他,胭脂虎已把他救醒过来了。这里面的情形,他是身受的,当然比我还清楚,你叫他自己说好了。”说罢,指着沐天澜大笑。

  沐天澜听到罗刹夫人要他说出这一幕情形,面孔一红,有点挂不住了。

  罗幽兰顿时起疑,向沐天澜盯了一眼,慌向罗刹夫人问道:“姊姊!难道他和胭脂虎也搭上了。”罗刹夫人捂着嘴,笑得娇躯乱颤。沐天澜却急得面红脖子粗,高声的说:“你把我骂苦了!你们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直犯呕心。”

  他调门一高,罗刹夫人急向下面一指。本来上下相通,毫无阻隔,楼下家将们,虽然不敢抬头直瞧,平日对于二公子的风流韵事,早已关心。现在又多出一个罗刹夫人来,个个假装不理会,其实个个耳朵都竖得笔直,在那儿偷听。沐天澜急得高声一嚷,家将们暗暗直乐。罗幽兰却不顾忌这些了,急于想听内情,催着罗刹夫人说道:“姊姊,你告诉我罢。”

  罗刹夫人瞧着沐天澜,笑了一笑,悄悄向罗幽兰说:“那时我在后窗望里一瞧,只见胭脂虎满脸横肉的一张面上,紫里透红,红里透光,好象吃醉了酒似的。眯着一对母猪眼,向他脸上左瞧右瞧,瞧个不定。突然伸出红烧猪蹄的两只肥手,捧着他面孔,噘着她满唇胭脂红的血盆大口,向他面上老母鸡啄米似的啄了下去。又亲嘴,又闻香,闹了一阵。他的面上便印上了横七竖八的红唇印。他被她这一阵乱闹,居然醒转来了。大约未闹以前,胭脂虎已喂他解药了。”

  罗幽兰听得柳眉倒竖,拚命向楼板上啐了一口,恨着声说:“该死的!姊姊,也亏你耐着心瞧下去。如果是我,立时用喂毒子午钉,穿她个透心凉。”

  罗刹夫人微微笑道:“你不要打岔,热闹在后面呢……”

  沐天澜皱眉道:“我已经吃足苦头,你就少说几句罢,被你穷形极相的一描述,更难受了。”

  罗刹夫人笑道:“我妹妹为你吓得死去活来,几乎跌死在柏树下。你吃的风流罪过,也够瞧的,也得让她知道呀!”说罢,又向罗幽兰说道:“我在后窗瞧见他们时,他被胭脂虎绑在一块木板上,两手两脚绑了好几道,大约预备他醒过来免得一言不合被他逃走。他背上的辟邪剑连着剑匣,也到了胭脂虎腰下了。他一醒转,瞧见自己被人捆住手脚,动弹不得,前面立着胭脂虎。他当然还不知道胭脂虎是岑猛的妹妹,开口喝问:‘为什么捆住我,意欲何为?’

  胭脂虎那时,大约生平没有见过出色的男子,瞧着我们这位公子,大有失魂落魄之意,怪样百出。一个身子软洋洋的偎在他身上,竟说明她是谁,这是什么所在,还极力安慰他不要害怕。只要他折箭为誓,和她共效于飞,立时替他松绑,便叫她倒反飞马寨,跟他一块远走高飞,她也乐意。在她痴迷心窍,死命纠缠当口,不料楼下,苗婆们高叫:‘二姑,土司爷来了。’

  胭脂虎向他说:‘我哥哥来没关系,有我保护你不妨事。

  万一我哥哥上楼来,你只装没醒来的样子便得。’说毕,向他脸上啧的亲了一口,便登登的跑下楼去了。我在这时便乘机跳进窗去,他见了我便象迷路的孩子见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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