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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王绝之道:“主意我倒没有改变,不过我们去不成了。”

  弓真本想问王绝之什么去不成,突然,他也明白了。

  四周响起得得的马蹄声,震动的稻采飞扬,泥飞水溅。现下竟有上万骑兵同时踏来!

  弓真问道:“王大哥,是谁的军队,他们来干什么?”

  王绝之答得甚妙:“总不成是你我的军队,更不成是专诚来请我们吃饭饮酒的!”

  弓真一想,恍然大悟,无论是哪一方的总不会是件好事。更何况,这里是刘聪的国土,除了他或他部下的军队,谁能来到这里?

  大军猛如熊虎,迅速冲至,只见四周密密麻麻、黑压压的,怕不有一、两万人,个个甲胃鲜明,身矫力壮,阵容整齐,旗帜鲜明,士兵或持兵刃、或弯弓持弩,上千枝强弩利箭已对着王绝之一伙人,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逃过无数硬弩的强攻!

  只见得旗帜两幅,一幅大大写了一个“汉”字,果然是刘聪的军队,另一幅上写了一个“石”字,为首将军赫然正是石虎。

  石虎一脸苍白,显然伤势未愈,尚未完全恢复。

  弓真喜道:“石将军,原来是你。”

  石虎叱道:“战场之上,别无私交。弓真,你住口!”

  王绝之却道:“既然战场之上,别无私交,弓真又何须听你的话住口?”

  石虎道:“好一个刁嘴的王绝之。你为迷小剑运粮,本将军应该将你万箭穿心,以敬效尤。只是顾念故人之情,如果放弃粮车,让出路途,本将军可免你们一死!”

  王绝之淡淡道:“战场之上,既无私交,你又何必顾念故人之情?不如放箭。”头也不回,反手指戳,点了弓真和穗儿的穴道。

  他抓住两人的衣裳,发力掷向石虎,叫道:“接住了!”

  石虎彷似早料到有这一着,双臂箕张,接住两人,交给身旁卫士,说道:“好好安置他们,奉以上宾之礼!”

  卫士应道:“是!”接过两人而去。

  石虎道:“王绝之,你把弓真交给了我,却想与粮车同死?”

  王绝之道:“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我答应了人要做的事,定必践诺,除非我死了!”

  他站在向忠和一伙金甲武士、车夫身前,显然立意与他们同生共死。

  石虎冷笑道:“要你死,又有何难?”令旗一展,千箭齐发。

  王绝之双臂一圈,气劲暴涌,没有一枝弩箭近得他三尺之内。

  照说对付王绝之这等高手,应该连珠箭发,第一排箭手射完,第二排补上,第二排射完,第一排亦再度就绪,可以再射,如此周而复始,任你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逃出无休止的箭雨。

  然而一射之后,竟然无箭再来。

  王绝之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众人竟然无人中箭,再看遍地的弩箭,矢头竟然全然皆折断,怪不得无法伤到众人了。

  石虎喝道:“这一阵箭断了矢头,是报你当日在崔府舍命救我之德。如今一命还一命,你已无恩于我。”

  王绝之道:“当日我并非有心救你。我救的只是弓兄弟和那三名女子而已。”

  他不知石虎和张宾的关系如何,是以没有在石虎的部下面前提起“张宾”的名字,他虽是琅琊狂人,无事不行、无话不说,但是也有心细如发的一面,闯祸的事、伤害别人的话,倒是从来不做不说的。

  石虎道:“本将军第一箭不杀你,却在第二箭杀你,是谓之惺惺作态,算不上报了你的救命之德。如今我大军退后三里之外,再让你先行一天。明天午时之后,本将军才追杀于你,你能不能逃脱性命,全仗你的造化了。”

  令旗一挥,军队层层后退,井然有序,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当年晋文公退避三舍,军队依然整齐有条,想来也不过如此。

  王绝之喃喃道:“这人口口声声战场之上,不顾私情,偏偏满口皆是还恩报德,真是口不对心之至。”

  石虎虽说放王绝之先走一日,可是带着五十大军货物,便是先走九日,也非得被石虎的胡族快马追上不可。所谓放他先走一日云云,不过是让他多活一天,而石虎也得多花一番跋涉而已。

  除非王绝之放弃粮车,独自逃跑,还能逃生——这也许正是石虎的心意。

  然而,王绝之是个何等执拗的狂人,他又怎肯这样做呢?

  王绝之向众人道:“你们受人钱财而已,不该为钱而死。粮车之事,由我负责,你们须得赶快星散逃跑,否则便来不及了。”

  谁知车夫、武土木然不动,没有一人应他。向忠道:“王公子,你有所不知,他们受人钱财,正是要为钱而死!”

  王绝之不明了他言下之意,目光露出询问神色。

  向忠突然一掌拍向大车,大车门户碎裂,他双手力提,拉出一件庞然大物来。

  这个庞然大物,竟是一头给缚了口和四足的马匹!

  一匹马怕整整有数百斤重,向忠竟能毫不费力的提起,举重若轻,原来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拔出佩刀,斩断缚住马匹的绳子和布帛。那马得脱羁绊,翻身而立,纵声长啸,显得十分欢喜。

  向忠道:“此马是大宛名种,日行千里,由清河到华阳,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

  王绝之越发不明,“清河到华阳?去华阳干嘛?”

  向忠道:“主人已快马赶去华阳,将会在孟州恭候王公子的大驾。”

  他口中的主人,自然便是金季子。

  王绝之叹道:“原来他在孟州接应我,我却只怕没有命去到华阳见他了。”

  向忠道:“王公子此话怎说?在下早说过,乘着此马去到华阳,不过是一天一夜的路程罢了。石虎身率两万兵马,马多脚便慢,岂能及你一骑跑得快?”

  王绝之冷冷道:“我答应了金季子,要把五十辆粮车平平安安运到天水,交给迷小剑。你如今却叫我单骑去华阳见金季子,我可干不出这种无信无义的事来!”

  向忠连出数掌,又打破了数辆大车的门,只见里头满载着石头,连一根草也见不到,更遑论载着什么粮抹了。

  王绝之正自奇怪,向忠道:“这五十辆大车载着的,全是石头。另外五十辆满载粮秣的大车,正在孟州等待着王公子。”

  向忠又道:“主人早知石勒会派人截拿粮车,是以预备了这条暗渡陈仓之计。一方面在这里布置粮车,引人来攻,另一方面在华阳另行聚集粮秣,目下想来粮秣已齐,只等公子一到,便能启程。”

  王绝之道:“金季子猜得到石勒会派石虎来攻我?”

  向忠道:“石勒麾下七位大将军,支雄、孔苌正在长江与祖逖对峙,夔安、刁膺留守襄国大本营,石葱、张敬则在秦州围困迷小剑,目下在清河附近的,只有石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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